p;“什么叫口径?”
“由美子你别说话!”
过了片刻以后,和明又回答“是”。声音越发小了。所以文子等着他,觉得他还会说下去。
但是和明沉默下来,闭着嘴巴,呆呆地望着自己眼前的空中。
没办法,文子道:“也就是说,哥哥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他也成为大人了。”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好像家庭剧一样,自己的话有点像最后陈腐的台词。
但是和明并没有反对。
“是。”声音更小了。
似乎回答的声音每小一点,和明和文子的问答之间就更加疏远。他的回答越来越含糊不清,所以文子这时心想,如果这孩子现在所看的东西,现在这孩子眼睛里浮现的东西,我也能看见的话,哪怕少活几年也愿意。
终究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说道:“爸爸不回来了吧?是不是在厨房喝啤酒呢?”
此后过了几天,高桥经理又来了一趟长寿庵。但这一次很简单,只是来通知一声栗桥药店发生的事警察定性成了“事故”。
“老太太的家人终于找着了,两个不孝的夫妇。”
经理一边不断地用挂在脖子上的手巾擦着汗,一边不无得意地说:
“对方也后悔把痴呆的老太太弃下不管,让她一个人生活,所以也不好说出什么强硬的话来。这一点我们也明白,所以既然是孩子做出来的事,他们认真地说要打官司的话,我们也会表示我们也有说法。这样的话,他们也就软下来了。很容易就谈妥了。”
“那么,栗桥呢?”
“今天老实地呆在家里呢。”
说完,经理似乎刚刚想了起来,故意装出一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轻松口气,补充道:
“说是你儿子打的人,那是他撒谎,他正在反省。栗桥夫妇也说,这几天过来道歉。”
但是这句话并没有兑现。栗桥夫妇和浩美谁也没有来长寿庵。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以后,和明上学回来,文子问:“你见着栗桥了吗?栗桥说什么了没有?”
和明听了,似乎觉得现在还谈这件事干吗?干脆地说:
“什么也不会说的。见是见着了,但仅此而已。”
“那……”
“栗桥不会向我道歉的。他不是那种人。”
“你不后悔吗?”
“没什么。习惯了。我倒更在乎检查的情况。”
终于约好第二个星期日的下午,去柿崎老师介绍的大学研究室。
“对了,妈妈也是。其他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了吧。反正与栗桥不交往好了。”
对这句话,和明没有回答,只是做了答应的样子,便马上背过身去。
文子凭着母亲的直觉又感到,和明和栗桥之间还有许多许多隐瞒的事、秘密、瓜葛。在和明回答母亲的话的背后肯定有文子还读不懂的故事。
可是……这个孩子也已经不是小孩了,不能打屁股让他坦白。剩下的事除了看情况,等他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别无他法。
那时候文子没有想到,十五年后她会对自己选择了这条稳妥的方法,没有抓住自己的孩子打他摇他逼他让他吐出实情而后悔不已。
4
1994年3月1日。
对于栗桥浩美来说,这一天是极平凡的日子。至少这天晚上八点多,准确地说晚上八点十六分四十五秒那个瞬间之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无聊的日子,而且本来就应该那样结束一天的。
中午起床以后,母亲告诉他,他才想起来,这一天是“长寿庵”新装修开业的日子。
“你要给高井家送贺礼。”
母亲说这句话的口气俨然在说:“你要把死猫埋到院子里”。而且那种口气好像是说,我连看都不愿看死猫,更甭提碰它了,你去吧。
“浩美,你给我买些花送过去。”她命令道。
浩美用一副刚起床的表情看着母亲。尽管栗桥寿美子只有五十三岁,外表看起来却好像超过了七十岁,这都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患有的腰腿、肩膀、肘部关节痛的折磨,使得矮小枯瘦的整个身体奇妙地扭曲了的缘故。她本人称之为“风湿病”,跟与她亲密的人、并非那么亲密的人、连初次见面的客人,甚至对她那种不自然的姿势投以同情一瞥的人都会说:
“这种病就像活活地被拆散了一样疼痛难受。”
而一旦对方可怜她,她便会开始细致入微地讲述早晨起床的时候,越来越不中用的脊梁骨如何发出吱吱嘎嘎的郁闷的声音,想到楼上取库存的胃药,每爬一层楼梯,这两个可怜的膝盖会疼得多么厉害。过一会儿,她的听众开始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歪着嘴角。但这并不是因为同情寿美子,而是因为不知道怎样才能快点逃离这儿而感到困惑。寿美子丝毫也注意不到这些,她仍然一边逼近突然一不小心掉入她絮絮叨叨的陷阱的对方,一边继续诉说风湿病是如何痛苦地夺去人类的尊严。
然而,栗桥浩美非常了解,寿美子至今一次没有到医院看过自己的“风湿病”,也没有找过专门的医生。而且他在心灵的某个角落,总是想着会不会有治疗风湿病方面日本最好的医生偶然出现在这个有些肮脏的药店前面。医生一眼看到寿美子,这么说:“你是日本第一的风湿病患者,到我的医院来吧。”这样的话,无论母亲如何不想去,用尽全力抵抗,他也会把绳子系在她的脖子上,把她拉过去,一直到那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