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双眼的人的手,领着那双手,让他抚摸眼前形状复杂的东西,猜这个形状复杂的东西是什么。如果不按正确的顺序,领向正确的方向,就得不到正确的答案,所以他感到很紧张。为什么呢?因为和明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确切地需要这个答案,因为他一个人无法解开这个谜,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形状复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和明开口说。他好像在寻找需要的词,舌头在嘴里卷了片刻以后才说:
“我呢,瞧,很笨,所以……”
“你不笨!”文子马上打断他说。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但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笨,对吧?”
文子勉强答应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我的朋友非常少。栗桥呢,非常……怎么说呢,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对于我来说。”
“对,对。”伸胜附和道,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什么话都谈。比如我问过栗桥,我为什么这么笨,老师的话一句也听不懂?”
文子慢慢地眨眨眼睛,问道:
“栗桥说什么?”
“他说,天生的,没办法。”
文子的眼睛愤怒地瞪着。
“但他也说,你这样挺可怜的,我照顾你。因此我总是跟着栗桥,对吧?”
这一点和明说得对。
“我觉得好像没有栗桥,自己啥也干不了,所以一直想,栗桥讨厌我了的话,就不好办了。”
和明耸了耸圆乎乎的胖肩膀,缩起身体和脖子。
“所以我想栗桥说什么,我都得听。”
文子忽然明白了。以前和明一直都是这个姿态、这个表情、这个样子,家里的人甚至都早已习以为常了。这就是这孩子的风格,就是这个孩子的生活,就是认定自己必须对一样大的孩子惟命是从的那种生活。
伸胜一直沉默着,这时开口问道:“那具体是怎么回事呢?你说什么都听栗桥的。”
见父亲以提问的方式引导他说下去,和明好像放了心。他瞥了一眼父亲的脸,肯定那张脸没有生气以后,说道:“比如,栗桥忘了带东西了吧,特别是小学的时候不是经常要从家里带些无用的东西吗?”
这时似乎觉得该自己说台词了,由美子赶紧说:“你是说用来做手工的牛奶包装袋、空罐什么的,是吗?”
“对对。栗桥忘了带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让我把带的给他,所以一直我就常常准备两份儿带到学校。”
“那你就什么也不说就把东西给他吗?”
“是。”
“因为不然就要挨打挨欺负,是吗?”
“这种事也有过,”和明老实地点了点头,“但也经常不拿我怎么样。可我也害怕他不拿我怎么样。”
文子对丈夫说:“所以这就是刚才这孩子说的嘛,除了栗桥以外他没有朋友。”
伸胜一声不响地抱着肩膀,深深地垂下头,下颚几乎贴到了胸脯。
和明见状又缩了缩身子。他想父亲在为他感到羞耻,觉得他“没出息”。
“我知道了,和明,”文子鼓励说,“你和栗桥一直是这样的一种朋友关系,对吧?”
这时伸胜冷不防地吐出一句话来,说:“这种关系哪里是什么朋友,是奴隶嘛。”
“你,”文子劝住伸胜,“现在听他说,并不是为了训斥这孩子。”
然后又朝向和明,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摇了摇。
“我都知道了。你一直这样对栗桥言听计从。这样的话,栗桥做了什么恶作剧你都替他背着,替栗桥挨老师的责骂,对吧?”
和明点了点头,眼睛匆忙地眨了眨,偷偷看着父亲的表情。
“一直这样。”
文子自言自语地重复说,似乎让自己理解这个事实。
“一直这样交往。但这次情况不同了。栗桥打了药店的顾客,闹出了事,要挨大人们训的时候,他撒谎说不是我,是高井和明干的,可你这一次不想替他背黑锅了。是这样吗?”
和明蜷缩着点了点头。
“你不用这样畏缩嘛!你并没有做坏事应该道歉,所以这一次你没有听栗桥的。这多了不起呀!”
“但正因为如此,栗桥那么生气,”由美子说,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甚至打我。”
“对!所以他说你哥是叛徒!”文子说,声音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
“但为什么呢?”文子凝视着和明的脸,说,“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听栗桥的?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勇气,那么做呢?是不是因为柿崎老师的帮助?或者因为你知道了自己成绩差,可能是因为眼睛不好,而不是你不好……”
和明抬起脸,连忙摇了摇头。
“不对。听你说我可能眼睛不好是在栗桥打顾客的事情以后的事了不是嘛!”
文子想:“啊,是嘛。”按顺序想起来,的确是这样。
“哎哟!你哥比妈记性还好了!”文子莞尔一笑,因为这件事真的令她很得意。但和明只是孱弱地回敬地笑了一下,便把视线投向了别处。然后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