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下

家里人看出她在图书馆哭的事。因为如果他们问起为什么哭了的话,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上一次那样,那样地拼命袒护栗桥,今天却说他的坏话,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她觉得那样做不对。不,即使对,父母大概也不会这么想的。也许他们只觉得由美子在胡说八道。

  在图书馆厕所里洗了脸再回去吧,由美子这样想,便迈了步子。头很疼,疼得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从那个地方走开两三步,她好像要再确认一次已经逃脱了可怕的事,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法律”书架。她凝视着,于是看见了刚才女管理员捡起整理的那本书、栗桥浩美的那位朋友手上拿着的、像辞典一样厚的那本书,正放在书架里,书背朝着她。是什么书呢?

  她读了读标题,是“六法全书”。

  幸好,白天哭的事和害怕的事隐瞒过了父母尖锐的眼睛。晚饭的时候父母也兴致勃勃,热烈地谈论着昨天玩得有意思,明年要住两宿、三宿去海水浴之类的话。尤其是母亲文子这段时间一直——柿崎老师来访以后——似乎很愉快的样子,脸色很明朗,就像少了一件操心的事一样,这一点看起来甚至有点忘乎所以了,所以由美子心想即使自己样子不正常,她也几乎不会觉察到的。

  回家以后偷偷检查的时候,头的后面有一个地方用手指一碰疼得让她跳了起来。她还觉得那地方肿了。整个头都很沉重,虽然伤在后头部,但有的时候一直到鬓角都一跳一跳地疼。

  即使如此,由美子对父母什么也没有说。如果他们发觉了,就辩解说“骑自行车摔的”,或者“看旁边的时候头撞在了电线杆上”,不过她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如果在辩解的时候伤心得哭起来的话,父母也许会觉得奇怪的吧。

  然而她甚至害怕说出是栗桥浩美伤害了她。一旦说出口,那就成了真的了。栗桥怎么能成为那个样子呢?只要由美子默默忘记这件事,它便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晚上八点以后,由美子正在自己的房间发呆,听见文子招呼她去洗澡的声音。

  “现在哥哥洗完了,快点!”

  “我今天不洗澡了。”

  “说什么?不是浑身是汗吗?不能不洗澡!只是冲个淋浴也行。”

  由美子慢吞吞地站起身来,用手摸了头的后面。刚碰到肿起的地方,便跳疼了一下。她想,能洗澡吗?洗了澡也许头会疼得更厉害。

  正在犹豫的时候,楼下又传来了文子催促的声音。虽说放假了大家应该放松才是,但她的母亲本性是个严厉的人,无缘无故地磨磨蹭蹭不听话,她马上就会大发雷霆。没办法,由美子走出了房间。

  她听见往上爬楼梯的声音。是和明。他头上蒙着浴巾,打开半袖睡衣的前面扇着。昨天一天又晒得更黑了,走进楼梯和走廊的暗处,便好像只看见他的一排牙齿了。

  由美子想一言不发地把哥哥让过去,但是和明上完楼梯后站住了,略微歪着头看着由美子。

  “躲开呀,”由美子说,“我要去洗澡。”

  和明没有动。他好像很困惑的样子,嘴巴咕哝半天,才终于说出话来:“由美子,你今天哭了吧?”

  由美子紧张地抬起头。

  “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哭了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呀?”由美子噘起嘴来说,“你是不是傻瓜呀,哥?”

  但这一次和明没有被妹妹问住。

  “可我看见了,就在图书馆前面那条路上的信号灯那儿。你摸着头后面,抽抽嗒嗒地哭。”

  由美子吃惊地问:“哥,你在吗?”

  “对呀,因为秦野的公寓就在图书馆那边。”

  秦野就是和明今天去一起玩的朋友。

  “是不是与人家吵架,头挨人家打了?看着挺疼的。跟妈好好说一说,让妈上点药。”

  由美子完全慌了神,什么也说不出来。确实头的伤很疼,而且过了这么久疼痛丝毫也没有消失,所以她正在担心呢。

  她的头脑里一下子冒出了许多话,你管不着啦,人家的事你别随便看啦。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毫不理睬地走过去。还想骂他,哥哥傻瓜废物,我最讨厌了。

  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与脑子里所有的想法、辩解、谩骂、瞎编乱造都不一样。

  “哥,”由美子问道,“你背叛栗桥了?哥,你对栗桥干了什么事?栗桥可生气可生气的了。”

  “所以,我才挨打的。”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唰唰地流了下来。

  结果那天晚上由美子没有洗澡,因为和明把由美子带到了楼下,招呼父母说:

  “有件事要商量一下。”

  他这样好好地领着妹妹,这在高井家还是前所未有的事。由美子与白天遇着栗桥浩美的时候一样觉得很吃惊。后来想起来,由美子也理解这是因为哥哥得知长期以来一直折磨自己的自卑感有可能元凶是视觉障碍之后,在短暂的时间内便建立了自信,但无论如何当时还什么也不明白,因此她甚至怀疑这个哥哥是长相跟哥哥一样的生化电子人。天哪,栗桥浩美的幽灵和高井和明的生化电子人!

  由美子想到了害怕的事情,便又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和明好像由美子的代言人一样,拼命地解释白天发生的事。父母吃惊地瞪着眼睛,听完他的话,便问了由美子刚刚向哥哥提出的同一个问题:

  “栗桥说的你背叛了他,是怎么回事?”

  和明一下子有点语塞,眨巴着那双小眼睛,鼻子下面渗出了汗珠。尽管他感觉脱胎换骨了一样,但不善自我表达、不善言辞方面与以往仍然没有变化。

  他现在牵着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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