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那一天 那个时候

  我该如何描述那起既是结束、也是开始的事件?

  我的名字是远野绫,就读县内高中二年级。

  我们家共有四个人,除了我以外,还有爸爸、妈妈及就读大学的姊姊。我的成绩在平均水准,体育及数学则在平均以下,兴趣是观赏电影及阅读……换句话说,没什么特别的嗜好,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平淡乏味的人。最近为了即将展开的运动会在画加油看板,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图画得好,只是签运不好,抽中了这项工作而已。唯一能够引以为豪的一件事,便是从去年起就开始天天写日记,从未间断。

  我参加的社团是合气道社,不过只是挂名而已。说穿了,我是个幽灵社员。

  在我就读的南高,社员人数若不满五人,该社团便会自动降级为同好会,社团经费也会大幅删减,因此小社团总是努力争取幽灵社员。我也是在今年成为合气道社社长的同学请求之下,借出了我的名字。

  合气道社的实际状况可说是惨不忍睹,真正参与练习的只有拉我入社的同学——齐木里绪和另一位姓中山的同学,而她们每礼拜顶多也只练个几小时而已。等她们结束短暂的练习之后,我就会和她们会合,三个人一起到生物教具室里闲聊打混。这就是合气道社的主要活动。

  选择生物教具室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顾问伊藤隆平(绰号裘利)是生物老师。我们没有社办这种高级玩意儿,裘利在春天突然大发神经架的社团网站当然也无人闲问;不知不觉间,我们就代替连垃圾留言都不会删的他管理起留言板了。当然,这依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工作。

  我和一哉——村濑一哉便是于今年五月在这个留言板上相识的。

  今年春天,担任北高合气道社社长的一哉来板上留言,表示希望和我们一起练习。

  虽然因为顾问许可、行程、场地,以及最重要的原因——我们社团可悲的活动实况等问题,共同练习未能实现,不过担任联络人的我却因此和一哉混熟了。

  除了社团以外,举凡电视、书籍及电影等各方面的兴趣,一哉都和我出奇相投。曾几何时,说完联络事项以后花上两倍的时间闲聊,已经变得理所当然。

  假如没有一开始的阴错阳差,或许我们早成了情侣;然而事与愿违,我们相约见面讨论共同练习事宜的那一天,一哉得了感冒,改由副社长望月前来,之后共同练习的计划便泡汤了。

  我们错过了见面的机会,成了互通电话的朋友。我们约好在晚上十一点联络,等家人都入睡之后尽情地谈天说地,闲聊彼此学校及朋友的事。

  一哉说了许多他的事,比如他国中时参加足球社,其实很会做饭,虽不挑食却无法容忍糖醋里肌加凤梨;他也谈过他支持的足球队,喜欢的搞笑艺人,甚至把他的秘密——自从小学时从庭院里的树上掉下来以后,就得了惧高症——也告诉了我。一哉的所有话题都生动有趣,我爱听极了。而一哉也总是开开心心地听着我的无聊话题。

  我们几乎每天都打电话、传简讯,却一直没见面。并不是没机会见面。当他邀我暑假出去玩时,我真的好开心,但却拒绝了。

  说白了,是因为我没有自信。那时我早就喜欢上一哉了。

  打电话聊天时的语气及简讯字面所呈现的我,都比平时的我来得开朗风趣;我怕一哉见了真正的我会感到失望。

  我的服饰品味烂得可悲,不像中山一样总是身穿名牌货;都已经十六岁了,还在家庭理发院剪头发。这样的我怎能和一哉见面?但要我突然开始打扮,我又没勇气。我很清楚,品味差的人乱穿高档货,反而比不穿还要显得滑稽;再说,若是我出门时精心打扮,姊姊铁定会笑我:“绫怎么突然爱漂亮起来啦?”一想到这里,我就满脸通红。

  所以我决定急事缓办,慢慢把衣服鞋子买齐,偷偷买时装杂志来看,把自己的说话方式改得爽朗些,再若无其事地找个藉口改去其他发廊理发,好在一哉的生日九月十四日前改头换面。就算赶不及,到十月或十一月应该就没问题了。我以为努力及时间能解决我的烦恼。

  为什么我会以为人一定能活到时间解决一切问题的那一刻?

  一哉死了,死于意外。

  夏天即将结束的那一天,八月三十日。一哉在校舍顶楼踩到积水滑了一跤,撞到了头——正中要害;等到数小时后别人发现他时,他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了。

  一哉死得如此轻易又突然,如果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说不定我还会笑死者迷糊。就这样,我们在开始之前就结束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八月三十一日,从远方传来的嘶哑声音说:“死的人是你。”

  然而到了隔天,早晨依旧如常到来。姊姊匆忙跑下楼的脚步声吵醒了我,早餐是我不爱吃的咸鲑鱼;校长在开学典礼上长篇大论,害得我险些贫血;中午和班上同学一起吃午餐,大家都看得见我。死的人果然是一哉。

  一哉的意外上了报纸,告别式也办过了;这代表他的确死了,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但那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在我脑中盘旋不去,让我无心去做其他事。

  足足有两天,我怕得不敢靠近手机,然而到了第三天,我却拿起了电话。

  我想听听一哉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和一哉说话。是幽灵也好,幻听也罢;没有一哉的世界如此空虚,只要能消除我的寂寞,不管电话是打到哪儿都无妨。

  我不知道一哉是否也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他接了电话。我们都有点困惑,随即便不约而同地开了口,理所当然地聊起昨天的电视节目,抱怨刚放完长假就考试,一如从前的我们。我们都没有提起那天发生的事。

  只要这么做,电话彼端与这一端便完全无异,天气与新闻也都一样。电话每天都打得通,我开始觉得维持现状也不错。

  能和一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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