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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阔的苍穹,无边无际,幽暗的乌云,正缓缓飘流于天际,疾风吹拂过一望无垠的草原。
西边耸立着美原高原,更远的西边,有北阿尔卑斯山峦横向相连。
云层从山峦的另一头涌出,飘向东方。从穗高连峰经南岳,一直到连接北岳的山脉前方,可望见峰峰相连的蝶岳及常念岳,乘鞍和御岳的山峦也都尽收眼底。
左手边南方的位置,有南阿尔卑斯山。
后防有起伏不大的雾峰以及八岳,但是在山毛泽原始林的遮蔽下,无缘望见。
草原上已带有秋天的样貌。
芒草的穗禾如波浪般起伏,尚未凋谢的淡紫色松虫草也随之上下摆动。每当骤然一阵风起,地榆便会大幅度地倾斜摇曳。
草原上疾驰而去的风,并没有固定的方向。
当你以为它是从右边吹过来时,接着他又会从左边吹来一阵同样强劲的风。风儿从你面前逐一将一旁的芒草往前吹倒。就在倾倒的芒草挺直前,又会有一阵风紧接在后,风至草偃。
宛如波浪般,从你面前向草原无边的散去,越过草原的起伏,吹向翱翔天际的风中。
接下来,理应顺势歇息的天际,会吹回一阵满含湿气的风,夹带着几颗粗大的雨滴。
这样的风就像是数不清的无形野兽,群聚在草原中。从云层间露出的天空,颜色出奇地湛蓝。连草原上仅存的最后一抹夏意,也被风儿卷至这片湛蓝之中。
天地瞬息万变。
一名男子正伫立于巨大无边的天地之中。
是一名身穿黑色长裤和T恤的男子。
从T恤中露出的肌肤,显得异常地白皙。那不是人类肌肤的白,而是长年栖息在黑暗洞窟里不见天日的软体动物,其身上皮肤特有的白。
是名娃娃脸的青年?!
男子乍看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直顺的头发,在风中飘散摇曳。此人是龙王院弘。
尽管俊秀仍在,但龙王院弘昔日的身影已不复见。他那不带丝毫阴暗的脸庞,明显带着憔悴之色。两颊凹陷,眼神异常地锐利。
不过,眼神虽然锐利,但他的目光已无那份慑人的气势。
他的神情宛如凶神恶煞,但却与当时他咬牙切齿地走在新宿街头的那份凶神恶煞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了无生气的凶神恶煞。
不,说得更明白一点,他的神情有如一头饥肠交饿的野狗,双眼因饥饿而露出凶光。眼前的龙王院弘,是一头受尽饥饿,肋骨浮凸的野狗。
若是问到他憔悴的容颜,有哪一点仍旧一如往昔的话,大概就只有他那有如涂抹了鲜血般的红唇。
龙王院弘从刚才到现在,已经站了长达一小时之久。
他先前在此伫立时,头顶原本还是一片蓝天,但现在大半已是乌云密布。好几道粗大的阳光洒落在草原上,一如一把一把的大刀,唯有阳光照射的部分呈现出耀眼的碧绿。
阳光在草原上造出光线的斑斓,这道斑斓随风一同在草原上奔驰,似乎台风即将来临。
在狂风的吹拂下,龙王院弘身后高大的山毛泽也为之平平扭动弯曲,无数的叶子吹离了树梢,朝天际扶摇直上。
若是云层往下降,则现在还能望见北阿尔卑斯山峦,转眼便会从眼界消失。
纵使无法望见,那也无妨。
因风摇曳的野蓟,不断拍打着龙王院弘的膝盖。
他背后这片茂密的山毛泽原始林,正扭动着树干,朝天际延伸而去。
在山毛泽原始林与草原的分界处,有一座小屋。
不,与其说是小屋,不如说是临时搭建的屋舍。这是由砍下来的山毛泽天然木直接搭建而成的建筑。
屋顶和墙壁装有杉板,还有一扇克难的窗户。屋顶的杉板还加装了铁皮,但照这样看来,还是免不了漏雨。
里头有八张榻榻米的大小。有一半是泥土地面,一半是木板地。
这间长期没有涂抹防水剂的小屋,任凭风吹雨淋,已有明显的歪斜之态,木头也有多处腐烂。
龙王院弘站在小屋前,凝望着这片草原。
蓝天的部分又减少了几分,不时会有倾盆大雨洒落。即使全身被大雨湿透,龙王院弘仍然不肯移动半步。
仔细一看,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并不用担心会被雨淋湿。这身黑色的T恤和长裤,早已因污垢和泥泞而污秽不堪,皱成一团。
他的下巴和上唇,长满了浓密而又凌乱的胡须。
与阳光一同在草原上朝他急驰而来的骤雨,再次倾盆而下,拍打在龙王院弘身上。他的头发湿透,紧贴前额。
龙王院弘这才将目光从这片草原移开,转身面向身后的小屋,迈步走入屋内。小屋里满是腐臭味,各种日用品散落一地。
里头有些物品,至今仍残留在龙王院弘的记忆中。有凹陷的茶壶、葫芦形的暖炉以及锅子。
虽然是一间小屋,但里头的地面已长满了和外头一样的植物,到处都是干瘪的橘子皮。
在将近四张榻榻米大小的木板地面上,只铺着两张榻榻米。表面已起了毛边,严重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