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那个……」
米迦勒想看清楚对方的脸而抬起头来,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知道是哪里奇怪,怎么个奇怪法,总之就是有种违和感。
为什么自己如此在意?米迦勒目不转睛地凝视眼前这名青年。
他还很年轻,脸颊周围的肌肤感觉像十几岁出头,但以长相判断,应该超过二十岁,而气质则是像是二十岁后半……也就是说,年龄不详。
他身材中等,跟娇小的自己相比,只高了约一个头,以男性来说,算是比较矮的。
混杂着金色的棕色头发,平时应该梳理整齐,现在因为处于熟睡时被吵醒的状态,所以略显凌乱,有几根发丝还垂到额前。
他的瞳孔彷佛顶级蓝宝石般湛蓝,不仅如此,他注视米迦勒的眼神却冷漠无比,彷佛在冰点以下。
容貌……以男性来说极为细致,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只要去除不悦的表情,说不定还称得上是个俊美男子。
乍看之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如果他真的是在这种气候中刚起床的话,那么他的服装又让人觉得太过整齐。可是,如果以即使在家也穿着整齐的人,在稍微打盹时被吵醒来解释的话,倒也无话可说。
服装像绅士般非常高雅,一看便知绝不可能是佣人的打扮,所以他或许就是宅邸主人的亲感或弟子……也说不定。
「米迦勒?啊啊,确实说过有个有着天使名字的女生会来呢……」(译注:米迦勒为圣经中出现的天使名。)
在经过一段仔细观察的长时间沉默后,青年以终于想起来的表情说道:
「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吉普赛人,你跟那位婆婆是什么关系?」
「我们以前一起旅行过。」
「……旅行?」
「来伦敦之前,我待在巡回南欧城市与乡村表演的旅行剧团里。旅途中,我们遇到一群受到袭击、几乎全部被害的吉普赛人,我藏匿了其中几位,并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我就是在那时候遇见依莎贝拉婆婆的。」
「袭击?」
对于青年皱起眉头的询问,米迦勒简单地回答:
「我想应该是被附近的村民所袭击吧。」
「村民?为什么?」
「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吧,因为不怪罪给谁就无法忍受,所以选择吉普赛人当代罪羔羊,这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青年似乎受到了冲击,米迦勒则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过着流浪生活的人们必须把那些不幸当成『常有的事』。
从未离开过出生的村子,就此度过一生的人,多半都很讨厌异乡人,即使是平常温柔、老实、善良的基督徒,一旦发生了什么变故,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外地人当祭品。
住在首善之区。伦敦的这位青年大概无法体会,但那真的是『常有的事』。
自己还算是幸运的了。
应邀在祭典时表演而到处迁徙的剧团,只要没出什么大事,就不可能会遭到追打。
但吉普赛人就……
「大家都讨厌流浪者,因为他们给人一种『做了坏事后会马上逃跑』的印象。」
「可是……」
「唉,其实也确实有不少人真的是这样,虽然以偏概全很残酷,不过这也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嘛。」
对于米迦勒开朗的言论,青年眉头深锁,未发一语。
那副模样让她对于青年的印象稍微好转。
只因肤浅的同情,就轻易说出「别再过那种生活」的人令人无法信赖。
水不流则腐。
无法忍受单调的人会希望能过着充满变化的旅行生活,即使明白那样做会萌生风险,但因为若不那么做就会感到窒息,所以会一直持续着旅行。
那是以安全或保障为首要考量的人所难以理解的冲动吧。
米迦勒从懂事之前就在旅行,现在则是已经定居下来,因此自己能同时明白二者的心情。
所以,米迦勒才会觉得,彼此都认为对方难以理解是件莫可奈何的事。
「哎,就是因为这样,不是吉普赛人的我才会认识了依莎贝拉婆婆。不过,会在伦敦重逢则是纯属偶然。」
讲得愈详细心情就会愈沉重吧,米迦勒结束了这个话题,但青年却一副还想再说什么的表情,不过……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有什么事?」
「等一下,你打算让我在这里说吗?站着说?」
他或许有着强烈的使命感,不想让奇怪的人接近主人,但再怎么样,也没有在玄关前站着说的必要吧?
好不容易稍微好转的印象随即恢复原状……不仅如此,米迦勒对他的感觉正在往下修正,她粗声道:
「我确实很穷,也付不出委托费,但因为这样就让我待在玄关前,不会太过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