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左手轻揉自己的右手。既纤细又柔软的手指。上头什么戒指也没有配戴。这是在过去创造出〈幻枪〉、破坏了无数尸人的手。
“……是啊。一旦知道了的话,想去忘怀就难如登天……要是失去了就会去寻求替代……就算明知那并无法满足……”
纤细柔软的两手十只手指就有如软体动物的触手般舞动着,而后缓缓地交缠在一起。
“莱安、卡西、米盖尔……狄克、艾伦、雷明……”
奈槻一面念诵着过去一同并肩作战的伙伴——现在皆已一命呜呼的名字,左手一面爱抚着右手的表面。温润地渗出汗水的皮肤宛如粘膜般地紧紧贴附、互相交融、渐渐发热。在合成细线般的眼睑之间瞳孔发出了湿润的水光,就仿佛被挂着一层薄纱似的变得模糊不清。嘴唇有些微微地张开,湿热的气息从里头呼出。
“奈槻!”
“啊!”
米亚的声音把奈槻拉回了理智。
“振作一点,奈槻。怎么连你也……”
“啊……啊啊。对不起,忍不住就……”
〈幻枪〉的发射会伴随强烈的快感。这个经验就算之后再也不击发却依旧无法忘怀。
就奈槻而言,她在美国的生活是漫无规律的。在事件结束归国之后,不知如何处理无法被满足的肉体,只能一面痛苦地扭动躯体、不停喘息,一面强迫自己适应日常生活。把生死搏斗与愉悦欢乐的那些日子视同南柯一梦——亦或者说就当作是一场恶梦。
可是,对其他的成员而言,与尸人之间的缠斗跟往后的日常生活之间是一道没有衔接处的交界。是一段发生在自己所生活的城镇上的忌讳秘史。
有沉溺于药物的人,也有为了寻求替代〈幻枪〉的快感而以一般枪械随意开枪、变成连续杀人犯的人。有离开纽约隐居到了南部的乡下,最后却因无法习惯而拿来福枪乱射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抗尸人组织活动停止后不到三年的时间就死亡了。
和被“隔离”到日本这个安全环境的奈槻不同,获得枪械与麻药相对比较容易的美国也是把他们领向毁灭之路的原因吧。
莱安只比奈槻年长一岁,当时还不过是个高中生。是长着一头枯草色的头发和满脸雀斑的纤瘦白人。
就连个性畏缩的他在与尸人的交战之中,也渐渐地变得富有攻击性、又极为好战。并且在战斗结束之后,他依旧无法甩开这个个性。
而后,他便犯罪了。
莱安之所以能活到不久前,并非他在自制力与理性方面有见长之处,而只是因为他第一次意图杀人时失手,所以被判长期的拘役而非死刑罢了。
“我是有听说他在刑务所曾有过问题行动啦……这下场感觉就像是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吧……”
“拜托你喔,奈槻。可别死啊!”
米亚不安地低头看着放松了姿势,放任身体的重量靠着椅背的奈槻。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而且,我也不会让那群孩子死去……”
奈槻将视线投注往那堆监视画面上。并不只有优毅与勇生。还映照着数名年轻人,待在〈STAB〉的猎人穿着附有华丽徽章的战斗服。
“那群孩子,一点也不知道奈槻灌注在徽章里的感受呢。”
“别提了啦,很糗耶。”
和刚刚判若两人,奈槻发出自然的微笑用手拄着脸颊。
“櫂原优毅和高出水勇生,他们是很单纯的。”
“是啊……真的很单纯。”
奈槻回答着米亚。
那两个人的确很单纯。不管是一意孤行地相信自己的正义的勇生,还是一直无法忘怀自己罪恶的优毅。另一方面,两人都不够圆滑的心态令人担心。或许比只是耽溺于〈幻枪〉的其他猎人还要危险也说不定。
把刀子磨利,这同时也代表变得更薄、更容易折断。
“我觉得奈槻的作法很好啊。毕竟宛如越战时代一样的方法论并没有用嘛。”
越南战争——或许对她的祖国而言曾有过一段不甚光彩的历史关系,米亚夸张地耸了下肩膀。虽然那对她来说是出生前所发生的事,但考虑现代史与军事模范的演变,是一项不可或缺的重点。
在现代社会,教育主张杀人是绝对的邪恶。但是,一旦进入战争状态的话,可以干净利落毫不迟疑地杀害敌人才是优秀的战士。所以说,为了把生活于和平日子的市民改造成士兵,必先彻底地破坏了过去所建立的常识之后,再重新教育成不把敌方士兵当人看的样子。这是在电影里头被描写过无数次的题材。
不过,价值观因来自外部的强制力而为之崩溃,被教导成杀人是正确的人类要完全地回到原先的模样是极其困难的。更何况,从战场回来之后自由主义份子和爱国者会以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们。前者会把军队上层所命令的杀人当成是个人的恶行一般予以谴责,后者则责难败战的事实。
就这样一直遍寻不着可安息之地——只有曾经杀害过人的事实、以及一颗被命令杀人的心永无止境地紧缠着自己——这就是退役士兵里头反社会人格者会层出不穷的其中一个原因。
“波湾战争中武器的高科技化有所进展,透过画面即可杀人的手法被批评像是在打电子游戏一样。但是,做出如此批评的那些人,难道以为直接面对面杀人的方法就比较高级吗?明明不管是哪种方法都一样糟糕啊。”(译注:波湾战争为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
用着假装邪恶的微笑,米亚拔下眼镜用羚羊皮擦拭镜片。
远距离操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