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他们身上发生了。
人们全都被震起、摔落、因为猛烈震动而摇晃。
帝都境内的所有建筑物,也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外观粗鄙的库房、壮丽的寺院、雄伟的桥梁、彼此比邻的住宅,全都受到上下,然后左右,之后又交杂着忽而上下,忽而左右的震动所侵袭。数千万的梁柱、石材、墙壁、屋顶……连片刻都支撑不了,纷纷折断、弯曲、崩落、震飞。在那个瞬间,就有好几栋建筑物爆炸。在更多的建筑物的内部,仿佛为了展开更盛大的宴会似的,隐约可窥见微微晃动的火苗。
整个地面,不断剧烈地高低起伏着,让人意外的是,天上竟也刮起了暴风。迸裂似的光线,在大气中剧烈闪烁,地面上产生的裂痕,犹如趴在地上的窜动妖魔,以惊人之速延展迸裂。河川兴起波浪、堤防则被截断,海浪震荡远去,没过多久,海上升起巨大的水墙,朝着陆地逼近。
即使是距离帝都很远的地方,也能隐约感受到剧烈的震动。位于帝都西方三十公里处的芭鲁凯都山,登山者们在泰雷诺山顶,亲眼目睹原本清晰闪耀的托兰加市景,霎时间变得模糊蒙胧。位于托兰加湾海上二十五公里处的货运船,观测到像是巨大龙卷风的东西,席卷了帝都上空。
——在那瞬间之后,出现了片刻的死寂。
随即传出人们倒落在地的呻吟;未发出声音的,只有那些身体被压烂,倒地死亡的人。许多人不仅皮开肉绽,甚至骨头格格作响,感到全身剧烈疼痛。有的人脑浆从破裂的头中飞溅出来,有的人身上的森白骨头刺穿了皮肤,沾满了鲜血而发亮;青年健壮的手腕,弯曲得令人恐惧;女孩美丽的双足,有如绞肉般被磨碎。老人奄奄一息地望着天空;孩子甚至泣不成声,只能微微颤抖;男人匍伏向前,摸索着身旁的人的手;女子因为恐怖和如刺般的疼痛而不断叫喊。
只见四处飞溅的鲜血,原本只让周围物体染上点点腥红,之后,竟俨然流成了血瀑。
没过多久时间,众人开始喊叫起来。平安无事的人与遭遇劫难的人,全都呼喊着:喊着救命,喊着家人,喊着同伴的名字。为了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他们开始拉开嗓门大喊。还能行动的人,开始有了动作,还能站立的人,站起身来,还能奔跑的人,急急地奔了起来——为了救助伤者,为了寻找某人,为了了解一切。以及,为了逃命。
赛伊欧驾驶着拖车,在日晷宫的庭园里奔驰,思考着后续行动的顺序。从正门出去后,他转动方向盘,朝着和港口相反的方向前进。最单纯的通行方式,是从贯穿官厅街的领主大道出发,朝南方行驶。不过,现在已经过了五点,政府机关才刚关门,因此有可能会塞车。所以他判断:即使是绕远路,朝着距离一公里远的死亡大街前进,仍会是较佳的选择。
前往死亡大街的道路,中途经过了皇宫旁边。赛伊欧眺望土堤与橡树围绕的皇宫深处时,心里产生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那是天空比平时还要阴暗的缘故。
原本每夜被地面上的灯光所映照、昂然耸立的占王之塔,如今已不见踪影,似乎皇宫也遭受了巨灾。
由死亡大街的环状十字路口向南转弯之后,赛伊欧诧异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孤星时代的农民们,曾经在这条死亡大街上,直接向当时的高皇陈情,因而被军队枪杀,死亡人数超过二干人。死亡大街的名称,就是根据这个故事而来。如今,当时军队镇压后所留下的遗迹,仅剩下道路中央的石碑。在近代,死亡大街上则有半岛电力、中央广播电台及帝国电信公司等国营企业的高耸大楼并列着。
如今,死亡大道恰如其名,成了「亡者之道」,也成了荒废的瓦砾之谷。
原本整齐排列在道路左右的摩天大楼,全都崩塌倒落,整条道路成了一片开阔的瓦砾平原。汽车尾灯堵塞住前方去路,如幽魅鬼火般连了成一排。虽然先前已有消防车紧急出动,车顶上回转灯的蓝色灯光不断闪动着,却因为大楼灯光及中央分隔岛路灯都已经熄灭,街上反而陷入更深的黑暗,仅能见到如悬崖前缘般的建筑的剪影。
果不其然,遭受灾害的地方不仅日晷宫而已,这让赛伊欧更感焦急。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对策:回到日晷宫去,寻找能在天上飞翔的滑翔机。但是要让滑翔机能顺利飞行,除了需要飞行员以外,还需要大量人力支援。然而,日晷宫方面却没那么多的人手。
「只能强行突破了。」赛伊欧忖度着。他将拖车驶向接近中央分隔岛的道路,使劲踩下了油门。
到底是场所不同。这里的大型工程用车较少,载客的车辆较多,赛伊欧的拖车,与其说是汽车,倒不如说是载着工具的移动式工作台。赛伊欧以横冲直撞的方式,冲开其他的车辆,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这如果发生在平时,帝都警察的警车或滑翔机,必定会飞快地前来处理,但现在却不见踪影。
为何消防队和警察的人数异常的少?
赛伊欧不知原因所在,不过因为无人出面制止,只消片刻,他便通过了那个区域。然而,他肆无忌惮的快速推进,却在耶鲁岗河之前停了下来。
横跨耶鲁岗河,全长八百公尺的新托兰加大桥,出现在赛伊欧的眼前。它与领主大道上古老的旧托兰加大桥相对,是约在十五年前,以钢筋水泥架设的近代桥梁。
在那座桥的前方,密密麻麻的车阵堵成一团,甚至连掉头回转都没办法。赛伊欧起身往前眺望,只有几辆车被弃置在桥下,因此桥上并不拥挤。看来似乎是先前的车辆,对于上桥与否犹疑不决的缘故。
在喇叭声此起彼落,彷佛变调的大合唱的情况下,从前面车辆上车的人,两手朝左右张开,如盘旋的滑翔机般,倾斜着身体。虽然他像是在呼喊着什么,但赛伊欧却听得不甚清楚。
赛伊欧不禁感到困惑,便起身跃至路面上,从车阵的缝隙间奔了过去。
被弃置在桥上的车辆,突然亮起了尾灯,这表示车辆还有动力,赛伊欧思考着要将那车子据为已有。站在车阵前方车辆旁的车主,虽然对赛伊欧说了些话,但他却不加理睬地奔了过去。
赛伊欧走不到二十公尺,便知道了那人原本想说些什么——桥面已经开始倾斜,就快要崩坏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