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现在已经不动的身体,原本能发挥各种机能、拥有生命的,例如听她说声晚安,艾玛……但现在都感觉像梦一般遥远,成了难以置信的回忆。
原本以为今天早上也可以和平常一样,向夫人说声“您早”的。
晚安,艾玛。
就只有这样,只说了这些。事后回想起来,这是夫人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还能说句“明天可能会是好天气呢!”。“再不久这花就要开了吧?”之类的……多谈一点就好了。完全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最后的遗言。这句不经意的晚上招呼语,就只有这么一句。
连谢谢您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再也没办法向她道谢,谢谢她让自己在这么舒适的地方服务了一段那么长的时间。
除了寂寞与悔恨,一股热流不断地从喉咙涌出,但艾玛心想或许对凯莉和自己而言,这样是最理想的。那种充满客套的对话并不适合两人,或许没有特地开口道别的必要吧……
因为两个人所一起共度的,就是每天的日常生活。
因为除了一天又一天的日子,此外就别无所有,甚至说不上和前一天有什么差别,平凡至极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有多么幸福、多么珍贵。
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擦拭着再度夺眶而出的泪水,深呼吸了好几次,拚命想要打起精神。
走出走廊,一股香烟的味道扑鼻而来。
转头一看,阿尔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暗处抽着烟斗。
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呢?
“你还好吧?”
艾玛默默地点点头。
“你要不要到外面走走?喝杯咖啡吧?”
艾玛摇头。
“……你哪里也不想去,是吧?那么到厨房就好,陪我一下吧。”
茶是阿尔泡的。泡出来的是非常浓,变成漆黑的茶。虽然苦得可怕,烫到舌头部要烧起来,但却是非常好喝的茶。
沉浸在悲伤里的情绪得到很大的抚慰,也镇定多了。
“--听说是你早上起来才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果然是阿尔一贯不加修饰、有些嘲讽的说话方式。虽然冷傲但绝非残酷。为了去除病根,他一定不是选择锯子慢慢锯断,而是用锋利的刀子爽快地一刀两段,这就是他表现温柔的方式。
“嗯,这么说是有点不敬啦,不过这种方式也满像凯莉的作风。一想到就马上做,一刻也不能等,根本不管人家方不方便。”
“说得也是。”勉强作出微笑的样子。
“所以就来不及了。”
“我也没能跟她道别。”
“啊,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她拜托我的事情,有关你的事。”
阿尔这么一说,艾玛露出“咦?”的表情。
“她要我帮你留意哪里有好的工作机会,还要我亲自和对方见面,好确认对方的人品怎么样。可以的话,也要问问艾玛本人有没有在那里工作的意愿,不过这样一来,等于被女佣面试呢。做雇主的应该无法接受吧?”
丧礼的颜色是黑色,对女佣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颜色。载着遗体的灵车,里面坐着一身黑衣、打着黑色领结,手持长鞭的车夫。连马儿们也把原本不是黑色的毛染成黑色,身披黑天鹅绒服和镶着银饰的马具。
那天早上,小梅本利街122号的玄关前,站了一群身穿有如黑夜般的黑大衣的男人们。这些别着肩带、打着黑色领结、头戴黑色丝帽的男人,是被雇来的丧葬业者。左右各一,活像柱子似地昂然站立,谨守工作本分的让每个通过的人看到他们脸上沉郁的表情,这也是为了把气氛催化得更为哀伤。
少数的熟人朋友和同一教区的教友组成送葬队伍前进着。阿尔走在队伍中间,艾玛在最后尾随着。
等到灵柩降到墓穴之后,葬仪社的男人把手杖折断丢了下去。当盖棺的那一刻来临时。艾玛把银币放了进去。她把银币放进女主人的手中让她握住,双手包住她的手,凝视着凯莉的脸。
再见了,夫人。
双手交握,低着头在心里悄声地说。
谢谢您长久以来的照顾。
夫人是我的宝物,也是我的救世主。
然而,我却老是做出不知感恩的事情,只会惹麻烦、常让夫人为我操心、真的非常对不起,请您好好地安息吧……
不知被谁在后面戳了一下催促着,艾玛只好站起来走出墓地。
棺盖被关上了,看不到凯莉的脸。
虽然艾玛紧闭着眼睛,但是却无法阻止男人们掘土的声音进入耳朵。
天上的父,愿您能够让我们从死罪中获得新生,
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愿主耶和华能赐予我们安息。
向您的爱子·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恳求,
愿离开这个尘世的亡魂,能够得到主的垂怜而安息。(注29).
阿门
※注29:出自《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