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一卷全

没关系,我没事。”

  虽然边说边笑着,威廉还是无法放开按在鼻子上的手。一想到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像跌倒的小鬼一样,鼻水带血水一道流下来,就既丢脸又害怕,完全不敢将自己的眼睛从她的视线移开。

  当威廉盯着脸红急着道歉的她时,又迅速地偷瞄她脸部的其他部分……也就是眼睛与虹彩之外的部分……

  撇开眼镜与其下媚惑的虹彩部分不谈,可说是一张朴素少有主张的脸蛋。鼻子、嘴巴秀气而平凡,并无夸张过剩之处。骨架与头发相当清爽俐落,除此之外并没有值得一提之处。隐在眉际的担心表情并未带有讨好或夸张的感觉,象牙色的肌肤只怕再多晒些阳光便会浮现星群般的雀斑,但因年轻尚不知修饰容貌,或者说让人感受到她对于容貌并不在意。这么说来,她似乎并未化妆,真可谓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大多数细微、因场合容易被忽视的缺点,因为那双特别的眼瞳(以及眼镜这个或许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特殊小配件)而被充分补足,让她显得非凡、独一无二。成为一种简直是令人痛恨的抢眼存在。

  眼镜这种东西对于美容与在乎外表的年轻女性而言,明显是个碍事的多余之物,暗示着与年龄不相衬的虚弱或病痛……人们不希望有的缺点,有损女性魅力,一般来说不可能有相反的用途。但是她是个女仆,是个佣人!无法以健康眼力工作的佣人,岂不是与脚有毛病的马一样吗?很明显的就是不恰当、不适任与不合格。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因为这样的缺陷而招致不测的事态或损伤。这样的危险应该尽早排除才是!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威廉对于这许多的不利因素,却不可思议地完全不在意。还不如说因为如此,反而令他的热情加倍。当四目相对,威廉突然有一箭射入,贯穿心脏的感觉。好像看到小动物无邪的眼神般,不过这么说似乎对她有些无礼。

  只因为愚蠢的客人要求,为了漂亮好看,于是小黑(前述《黑神驹》中,主角仍是小马时的名字)硬被装上它最厌恶的辔头。这实在是太过悲惨,让年幼的威廉觉得痛苦又悲伤,甚至连作梦都梦到自己完全变成马,眼泪流个不停,从那时起,威廉就特别同情“认命接受,而且无力自主命运的人”。他们身处恶劣环境仍然不畏辛苦、努力不懈,这点总是会让威廉特别感佩。

  不会说话的动物,总是拥有拚命诉说着什么的眼神。这时,这位戴眼镜的女仆透过镜片的眼神,看来也是如此。

  这些辩解、理由,和分析都是事后才想起的,这时的他只感到无可言喻的安心。

  贯穿心脏。

  也就是说,

  坠入情海。

  她街下楼梯。因为他无意间脱下的帽子被风吹走,滚落到街道上,她急着要将帽子给追回来。敏捷地追上前去的她很自然地提起裙子,裙摆扩展开来,露出下方纯白衬裙的裙摆花边,与被黑色袜子和短简靴包裹着的脚。那双脚(有如预料般)纤细得楚楚可怜,肌肉结实却又秾纤合度。她迅速机敏且轻快的动作,让威廉再度涌起好感与遥远的欲望,并且立刻嫌恶起自己来。

  看到漂亮女仆立刻就盘算着怎么下手,我可不是那种俗物。

  “怎么了吗,艾玛?”

  门廊深处,玄关门后头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前方的状况。

  血液立刻逆流,后颈毛发站立起来,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听到这个声音,威廉立刻回过神来,拚命动脑。即使过了这么久,行星的运行方程式与拚命背诵的华兹华斯已经列队在脑中游行,简直就是条件反射。早就可以忘掉的东西仍然残留在记忆的一角。

  当威廉转过头时便看到了她,这座宅邸里的另一位女性。

  并不像想像中那样年老,也不像想像中那样羸弱的史东纳太太就站在那儿。只有她的头发,鼠灰色的比例比记忆中占更大多数,衣着与其说是朴实不如说是严格的配色,看来并不舒适,脊骨与头伸得挺直,好似从天上垂吊下来一般,与过去一模一样,完全没变。

  是的,史东纳老师习惯的是女王初及位时非常流行,连椅背部没有的坚硬椅子、纹风不动地维持挺直即被、挺胸缩下巴的拘谨姿势,坐在在椅座面略偏前方。在维多利亚时代前期,洁癖又压抑至异常程度且专注于宣扬道德的人们,强调椅背乃是颓废堕落的象征,对于健全的肉体并非必要……然而对于老师来说,应该是自尊心的问题吧?

  在学生的面前不想有任何一瞬间显露出破绽,想要展现最完美的模样。

  “好久不见了,史东纳太太。”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

  老师轻笑,假装正经时嘴巴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大,但是一装出笑容,薄薄的嘴唇却扯开得比预料中还要大,而且眼睛并不带笑意:刚刚认识她时,一看到她做出这样的表情,心里便惧怕着有一天一定会被她抓去吃掉,那对犬齿说不定一到夜里就会变长,一想到这里就膝盖发抖。

  “这不是琼斯家的威廉少爷吗?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呃……”

  “不过……你的脸真奇怪,额头和鼻子是怎么了?”

  “这是……”

  眼光望外头一扫,正好看到那位女仆回来,手中还拿着帽子。

  她轻轻喘着走上楼梯。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喘的脸颊看来更美,预感到她会再度接近,威廉开始心跳加速。

  艾玛。

  刚才老师无意间呼唤的名字,威廉一听到便珍惜地记了下来。就像是饥饿的小狗,桌边掉下的面包屑就算再小也不放过。

  她的名宁叫艾玛。

  知道名字之后再看着她,比不知道时盯着她还要高兴,好像增加了一点点亲密感。

  哎呀,多么愚蠢的行为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