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惊讶,让她睁大了双眼。原本平板的各种物体表层,都产生了细微的细节。桌子有木节、手上有皱纹、黑痣与煤炭污渍、围裙上有细致的纤维……镜中则有个戴一副圆眼镜、一脸惊讶的女孩回盯着这边。
艾玛有生以来第一次把东西看清楚,清楚看到细部的轮廓,物体与物体之间的界线。第一次知道对准焦点是怎么一回事。
当视线一一检视近处时,近处的物体好似强而有力地飞迸而出,鲜明地迫近眼前;略远处的物体则各个变得栩栩如生,努力强调着自己的存在。站起身来从窗口眺望门前,可以看到遥远的远处……当然,因为是多雾的伦敦,与标准的视野相比自然规模小得乡……但仍然可见隐约映入眼帘的景色。
“……哇……”
黄昏的天际浮着一朵朵边缘茜红犹如燃烧的云彩,一列小小的影子从中横切而过,艾玛皱眉。
一直盯着那犹如污点般、以笔在纸上画出的记号般的东西,才发现每一个都向上或向下拍动着,
总算发现那原来是翅膀在拍动。
“是鸟……”
“那是一群乌鸦,”
“是的……”
竟然是……如此地美妙。
艾玛紧握住窗框。
多么神奇、多么细致、多么精美、多么多采多姿。原来这世界竟是制作精巧得如此彻底!这样繁杂、凌乱、浩瀚而美丽吗?
艾玛陶醉地四处眺望染上夕阳的街道。连绵的屋顶、壅塞的道路、教堂尖塔的黄金,以及交错的人们与马车。
似乎在呼唤着:来吧!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员。
艾玛有生以来第一次强烈地实际感受到,自己(在这之前什么都不加道)究竟住在何处,生活在怎样的现实之中。
因为太过鲜明,艾玛不由得伸出双手,在空中摆动着。好像努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但是除了空气之外,手碰触不到到任何东西……抓不到。在双手能及的范围之内碰触不到任何东西,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看得到!
这个世界不再局限于自己短短的手臂所能够碰触到的范围之内,不再局限于能够伸手以手指碰触确认的范畴之内,周围已经扩大到无边无际。
“噢……噢噢……”
艾玛在感动与敬畏下泫然欲泣,以手捣门,为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做准备,却溃不成声。因为感慨太深,早已超过言词所能表达。
不知所措地扫视身旁,转身朝向房间内部。得意汗洋、满意地微笑着的女主人映入眼帘……她看来也是前所未见的清晰,因此更加高耸而带有压迫感……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必须要向她道谢才行。
“夫人……我……呃……”
“很适合嘛。”
凯莉·史东纳说。
插图058
“看起来颇具知性美呢!”
艾玛想朝女主人的方向移动,欲踏步时却踉跄了一下。
凯莉伸出手扶住她。
“没事吧?”
“呃……”
这么说来,好像有点贫血的晕眩,像头痛前兆般轻微的晕眩。映照在网膜上(清晰)的事物,和身体感受到的现实之间有的微妙的差距,因此造成身体不适,脑子感到混淆。
“对了对了,我听说一下子戴太久不好,神经会疲劳过度。”
“是……”
“慢慢习惯吧,暂时或许会有奇怪的感觉,请忍耐
“是。”
艾玛握紧女土人的手,以感激涕零的心情说出口:
“谢谢您,夫人。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现在,自己戴着眼镜的模样映照在房间内阴暗的镜子里,与当时相比,经年累月已长成大人。已不像当时那样天真、无邪,与纯洁。已经学得与年纪相衬的世故与处事的智慧。
当时太过宽松,必须卷上绷带总算才不会掉落的镜架,现在则恰好符合脸宽,不再摇摇晃晃,镜片上有无数的伤痕,右侧的右半边明显已经模糊,阻碍视野。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是该换支新眼镜了。
但这下仅是一件物品而已。
并不是可以随便更换、不好用就丢弃换新的那种用过就丢的器物。
缺了它就无法生活,它是无可取代的伙伴。
艾玛清楚记得,自己还没戴眼镜时是多么笨拙无用。不由分说地领悟到,如文字所述,是这个道具将自己从在不知不觉陷入的黑暗当中拯救出来。
所以不能丢弃它。
无论如何都不能。
而且……这是凯莉·史东纳送的宝物。夫人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花钱买来的物品。
所以不能丢掉。除非真的已经到达完全无法使用的地步、完全损坏、寿命已终,否则还是希望能够继续使用它。即使已经没有用处了,只要它还存在、没有消失,艾玛就会继续保存它。
为了获得及于普通标准的视力,必须戴上像眼镜这种正常人并不需要的光学道具,这就是一道轭。
没有眼镜就无法正常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