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时要缩起脖子;让别人先走一步以确认是条安全的路;走路时要走在正中央且四平八稳地迈步;即使是晴朗无云的日子,为了以防万一与礼仪之故也必须随身携带长伞;不能追求事件或冒险之类会令心性浮动、浑然忘我的体验……他所必须承受的,就是遇到这类危险诱惑时必须转身以对的人生。安全、安心,与安泰重于一切的一生。
对于在这方而相当谨慎的凡夫俗子威廉·琼斯而言,这是相当适合的命运。他时常告诫自己不可逾矩,要符合父亲李察所谓的“品行”。据说品行是上流阶级无时无刻不可或缺的德性。
……即便如此……
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讨厌学校。
威廉闭上眼睛,毫无抗拒地陷入再度来袭的睡意当中。不想再回到那种地方去,如果再被丢到那儿去,不如死了算了。一想到就令人毛骨悚然。
这么说来……
在意识即将跌落睡眠的深渊之际,浮现一位女性的脸孔。
那是比充满欺瞒、苦涩,与精神考验的校园时光更遥远的过去,那是一张在年幼时认识的女性脸孔,不仅非常熟悉,而且还每天见面。威廉回想起对当时的自己而言,能够获得她的认同、能够得到她的赞赏就是最大的心愿。
若没有得到她的同意,想必太阳不会升起,月亮不会下山,星星也不会闪耀。
本以为自己会感到不愉快,却并非如此。
不可思议的笑意在唇边自然浮起,不知为何胸口感到温暖。
这么说来,在先前晚餐席上,这位女性曾经无意中成为话题。威廉已经忘记为什么会提及,是很偶然地提起那个名字。
她最近如何?父亲好似威廉理所当然应该知道般地询问着。威廉的回答是,全然不知,与我无关,却被父亲以蛇眼般恶狠狠的眼光瞪视,他训斥威廉说,既然毕业了总该去打个招呼,感谢师恩吧?威廉老实回答,至今从未想到过这件事情。却被父亲责骂道,你简直是忘恩负义!
她的年纪不小了,等到你感受到师恩想要道谢时,说不定对方已经深埋在土里了!
……真是适合一家团圆时的愉快话题,威廉讽刺地想。
不过确实是如此。
如果是她,或许还想见上一面。
当时我还是个小孩,而她实在威严十足,因此直到现在我还是对她深感畏惧。
再这么下去,恐怕我将要畏惧一生,永远抬不起头来吧?
为了克服这个问题,就去亲眼看看她变成羸弱的老太婆,即将一脚踩进棺材里的模样,或许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的确,这或许是去见个面的好时机。
“史东纳夫人的地址是吗?”
威廉看见史蒂芬微微挑动右侧的眉毛。
他挺直脊背直视着威廉,停住所有其他动作。这姿势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个雕刻成优秀管家模样的木雕人像;或者可以说,他本人八成和他爱用的硬胸衬衫一并在每天晚上都重新上浆糊,浆得直挺挺的,再用熨斗仔细熨得平整。那淡泊而难以捕捉的视线总是漠然凝视着鼻子前方的一点。即便只有一瞬间,但可以具体、强迫性地让他的视线不得不朝向自己的这个举动,对威廉来说,有种好像偷得了什么珍贵之物的快感。
“她是我的家庭教师,一直教导我到十岁左右。”
虽然用不着解释,但还是很想亲口说出来。
“我知道。”
不出所料,史蒂芬略略眯起眼睛。当然,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一定知道,而且他应该就连威廉未曾说出口的事情也能预知,并加以对应才是。但是……
哎呀,没想到史蒂芬不知道。
我想做什么?我为什么突然问起老师的地址?究竟该不该告诉我……他正苦于不知如何判断!
真有趣,史蒂芬正在伤脑筋呢!
威廉兴奋不已,差点噗嗤笑出声来,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深深坐入扶手椅,重新调整坐姿。
“哟,真是令我惊讶。想到你偶尔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真让我大开眼界。我还以为你会立刻流利地回答出哪条街几号呢……”
“我记得曾听说她住在小梅利本的区公所那一带……蒙塔古街附近。”
“那是在什么地方?”
“海德公园北边,派丁顿的东邻。”
“喔,很远吗?”
“倒不是那么远:最近这附近也常有往来那里的公共马车行驶……可是,呃,威廉少爷?”
“怎么了?”
史蒂芬轻轻抿了一下上唇,这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时的习惯:
“如果要拜访独居女士,必须事先……对,大约两周前先送出信函通知才行,必须先询问对方是否方便。”
威廉沉默地缩缩肩。
开什么玩笑。难道还要做什么心理准备吗?这次可是特意要去拜访从来没有在气势上胜过对方,而且从来不觉得两人处于对等地位的对象呢!除了奇袭之外,根本没有歼灭敌人的机会。
“如果您已经确认上门拜访的日子,我会为您准备适当的服装,而您拜访时必须携带的礼物如花束、巧克力或是葡萄酒,我也会准备好清单供您挑选。”
“……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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