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回头时,不安就会变得比之前更大,呢喃著更多话语。
想要堵住它的嘴很简单,只要找出绫人与树之问决定性的差异就行了。遥也明白这代表什么意义,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不过,在这个圣诞夜里,在一切都为了幸福而存在的夜晚,她好像就做得到。
电梯停住了。
电梯门开敔。
於是,他们彼此交换目光。
完事之後,有一种充实感包围著树。这是身为男人的充实感。
在将近两千年前的今晚,有个男人诞生在世上,说他要替所有人带来宽恕。正是在这二仅,树感到自己以一个男人的身分获得了宽恕。对树而言,他过往的人生都在逃离阴影。只要是他所去的地方,那道影子都会如影随形地跟上来。那是树就算想要甩开也无法甩掉的影子。父亲一定会在他的背後看到那道影子,而母亲虽然不会这么做,却不能如树所愿地那般爱著他。树之所以会离开父亲、离开母亲,独自住在京都,可以说是为了从影子身边逃开。即使如此,那道影子还足一直纠缠著他,不过终於也在今晚甩开了。
树确定自己心中也有爱。他已经得到宽恕,能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了。这样的充实感包围住他。
充实感同样也包围著遥。这是身为女人的充实感。
这样一来,她就确定了自己能够爱著树而活下去。遥感到自己已经跨出新的一步。遥
对小夜子感到抱歉,可是,遥已经有了足以抬头挺胸对她说明的勇气。如果小夜子不肯原谅她,遥的心中也已经涌上力量,足以让她认为「这没有办法」。她与绫人之问的回忆没有被玷污,而是被她悄悄地藏进胸中,温柔地怀抱著。
他们沉浸在幸福之中进入小睡。於是,遥作了一个梦。
是关於绫人的梦。地点就在音乐教室,弹琴的人却不知为何是绫人,而她就站在教室门口。绫人一边弹著钢琴,一边静静地问她。
「遥,你幸福吗?」
遥无法回答。《卡吞的命运》持续流泄著。虽然笨拙,但彼此思慕的情人们的乐曲却静静传来。
「只要你幸福,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绫人说著露出微笑,那是个打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笑容。
「神名!」
遥不禁放声呐喊,她想冲过去,但空气有如糖蜜般黏稠,让她寸步难行。这件事不会让遥感到害怕,她害怕的是持续微笑的绫人。
树在她的身旁睁开眼睛。他因为胸中莫名的骚动而清醒过来。房里一片漆黑,呻吟声在室内响起。当树正要叫醒看来很难受地翻著身的遥时,她口中吐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
的名字。
「神名……」
正要叫醒她而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冻结。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刚刚他一定是听错了。树不曾问过遥那个留在东京,她以前喜欢的对象叫什么名字。可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巧。当他正在说服自己时,遥再度呢喃出同样的名字。
「神名。」
这一次的呼唤非常清晰,清晰到让他无法听错地传入耳中。
一阵痛楚掠过,宛如冰冻的刀子刺人心脏。刺人心中的刀子嘎吱嘎吱地刨挖著心脏,却连二凋血都没流。取而代之的,则是泪水。
我果真无法从影子身边逃开。
从哥哥这个影子身边……o
神名绫人,正是树的哥哥的名字。而他今晚拥抱的人,是哥哥过去喜欢的对象。在她的心中大概还留著对哥哥的思慕吧!遥之所以会接近自己,或许是因为在他的身影背後看到了哥哥。
不可思议的是,树并没有生气。
树过往的人生,都是与哥哥的影子之间的战争。毕竟,他是无法与影子竞争的。当他想著要逃离的一瞬间,影子就已经在那里等著他了。
被冻结的刀子挖出的空洞,在他胸中开了个口。自窗外微微飘来的寒气,静静灌人那个空洞里。因为她不想说,所以树从不过问遥留在东京的前任情人。因为太过畏惧影子,树无法对遥说出哥哥的事。对於信赖挚爱的女人有所隐瞒的报应正降临在他身上。
树紧紧抱住自己,静静地流泪。他的颤抖,并不全是因为寒冷。
当他正要擦去眼泪时,遥一边发出小小的呻吟,一边就要睁开眼睛了。树马上转过身去装睡。
如同交替一般,这次是遥醒了过来。
自梦中醒来的遥,与不安一起被留在黑暗中。刚刚要他关灯的人就是她自己,现在她却恨起这片黑暗。遥试著用手指抚摸树送给她的戒指,却无法消除不安。她为了寻求温暖而伸出手,但他却背对著她发出呼声。
好像有点冷。遥微微颤抖著,/心想至少得把内衣穿起来,便将手伸向台灯的按钮。
房里顿时变得明亮,因为灯光太耀眼,遥不禁眨著眼睛。遥爬下床铺,小心地不吵醒树,静静穿上内衣,然後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点。
就在这时,树翻了个身。从敞开的毛毯问,可以看见他结实的腹部。看著树的腹部,
遥反射性地用手捂住嘴巴。否则,她好像就要惊叫出声。
树的腹部有块形状复杂,宛如花纹的胎记。
遥之所以会吓得想喊出声,不是因为第一次看见这样诡异的胎记,而是因为她曾看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