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一卷全

惊叫着回过头去。

  后方浮现出一抹纤细的人影。

  那人穿了一件菊花图样的华美长袖和服,披着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跟苍白透明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

  迫水老师愣愣地看着那张缓缓抬起的白皙脸庞。

  「阎魔……爱……你那副打扮是……」

  「蔑视他人、伤害他人……」

  爱一边喃喃说着,逐渐仰起那张不表露半点情感的面孔,眼光笔直盯着迫水老师。「沉溺于罪孽,充满业障的灵魂……」

  用她那双带有红色──带有鲜艳血色的眼睛盯着。

  害怕得不住后退的迫水老师,不由自主地发出哀号。

  爱的视线紧紧地锁住她,一边似乎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真以子只看到爱的嘴唇在动。

  即使如此,她也可以明确读出爱说的话。

  ──要死一次看看吗?

  ◆

  明明没有任何人碰到迫水老师,然而她的身体却突然被拖向屋顶的边缘,一只高跟鞋在拖曳途中摩擦着水泥地面因而脱落──被看不见的手拖到栏杆旁的老师,发出惊恐的悲鸣。

  只要再过去一点,她就会翻过栏杆落到遥远下方的操场了。

  「什么?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迫水老师疯狂挣扎的身体,被渐渐提到栏杆之上。站在稍远之处的爱,专注地看着她开始被吊离地面的景象。

  「高度好像还不太够哪!」

  从空无一人的方向,传来年轻男人的话语声和窃笑。

  「是啊,这里的确还不够高呢!」

  另一个带着笑意的性感女声回应着。但是真以子眼中却只看见,以不自然的姿势被悬挂在半空中的迫水老师。

  覆盖在四方屋顶的冰冷黑暗逐渐累积沉淀,慢慢吞噬了迫水老师以及她刺耳的惨叫声。

  像是被无形触手捆绑、拼命偏过头来想要从黑暗中逃脱的迫水老师,瞪大眼睛望着真以子的方向。

  她万分惊恐地用力张嘴尖叫。

  但是,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尖叫声没有传到发抖着目睹这一幕的真以子耳中,也没有传到愉快地在操场奔驰的学生们其中。

  没有一个人听见老师被黑暗吞噬时的惨叫。

  吞下迫水老师的黑暗静静卷着漩涡,然后逐渐凝聚缩小。

  ──你怨恨的对象立刻会被流放到地狱……

  真以子蹲下身体,捂住听不见老师哀号的耳朵。

  当她再次惶恐地睁开眼睛时,她的视线只捕捉到自己落在屋顶水泥地面的影子。

  真以子抬起头来。

  屋顶上已经看不见其他人影,被独自留下的真以子神情恍惚地仰望半空。

  操场传来的笑闹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屋顶上已空无一人,身穿黑色长袖和服的爱不见了,只有声音的隐形人也不见了。

  而且,老师也不见了。

  乌云慢慢散去,上方完全恢复成清冷如昔的冬季天空。

  ◆

  那天晚上,真以子作了一个梦。

  目光所及之处布满了浓暗的灰色,是一幅凄凉的光景。

  直到她发现到处都有微弱光点慢慢地流动,才知道身旁是像油脂一样浓稠的阴暗水面。

  淡淡的黑暗中,透出带有各种色彩的晦暗光芒。

  那些是画上各种颜色的小小灯笼,灯笼发出微弱哀戚的光晕,漂流在深不见底的阴暗水面。

  一艘小船伴随着轻微的晃动缓缓前行,水面也只是静静映出四周的黑暗,不见其中兴起半点波纹。

  身穿黑色长袖和服、站在船尾默默撑船的少女看着真以子。摇曳不止的袖上花纹,在黑暗中仍然柔美宜人。

  她用小船载着谁,真以子不用看也知道。

  在用撑着的那艘船前方──远处的水面上,耸立着一座巨大鸟居(注3)的黑影。

  真以子看着这幅恐怖又美丽的景象,默默地流下眼泪。

  她仿佛听见细微的语声──

  「将这份怨恨流放到地狱……」

  一串铃声轻柔地响起。

  注3:鸟居,在两根大柱顶端架上横木的门形建筑,象征鬼神的领域和人世之间的界线。

  ◆

  醒来之后,真以子并不觉得诡异或害怕。

  她在早晨阳光之中换衣服时,发现胸口正中多了一个昨天之前不曾出现的小小黑印。

  她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印记。

  这是订立契约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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