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国北部。异端猎人总部巍峨地耸立在荒地上。这里是不言自明的现世伏魔殿。
“——可恶(Merde)。啊啊,真是不爽、不爽、太不爽了。”
这里的其中一位居民正走在走廊上。那魔女浑身都是污渍,一眼就能看出刚从前线归来——然而她是不是人类极其令人可疑。包裹着她妖娆身姿的衣服上开着无数小缝,每一条缝隙里都长着眼球,瞪视着周围。和这比起来,沾满全身的干涸血迹也不过和稀疏平常的首饰没有多大区别。
然而,这里没有人会把她的模样看做可怕的异形。同一条走廊上的魔人们全都以超越恐惧的畏惧为她让路。这里的序列极其单纯。过去杀得更多的、未来会继续杀更多的人会受到尊敬。虽然在过程中会用到不同的手段,但他们的职责说到底不过就是这一个。
“生活即战斗(Vivere est militare)。”
铁门在她说出暗语后自动向左右打开。她踏入没有窗户的房间,同时有好几道目光从房间深处一齐看向她。那里共有三个人影。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几乎要碰到天花板——他身体的大半被仿佛婴儿襁褓一般的苍白斗篷紧紧包裹住,面孔也被白瓷假面覆盖,全身上下都是白色,宛如幽鬼。一个从腰部以下都换成了蜘蛛般的多脚魔像,剩下的上半身是个身材消瘦、面容看上去难以取悦的少壮男子。而最里面的最后一个,则是同时拥有国王和法官威严的高大壮年魔人。
就连诧异他们是什么人的想法都没有意义。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让普通人看到,那他们任何一个都是绝望的轮廓,只不过形状略有不同而已。即使说这里是紧邻刑场的冥界判官府,也不会有人感到怀疑。就在这已经半边脱离人世的边境之地——蜘蛛男表露出了第一点『近似人类的地方』,那就是不愉快的表情。他抱起剩下的两根人类部分(手臂),接着开口说:
“……虽说是刚从现场回来,但你就不能把你的模样稍微弄好些再来吗?<百眼(Hundred)>。那肮脏的妆容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把劈成两半的猎物吊在头顶用来冲澡了?”
“闭嘴,<人蜘蛛(Algeny)>。我的心情现在最糟糕不过了。你敢相信——我在现场偏偏撞见了奥迪斯?每到一处都被迫处理她的剩饭,这积攒下来的怨气,你能立刻帮我消除吗?”
“嘻嘻嘻嘻嘻嘻……!”
面具里漏出奇怪的声音。紧接着,大量的口水流下来,顿时在桌子上形成一片水洼。那不断传来的噪音硬要描述的话,就像是老旧的水管即将被水压撑破前发出的最后尖叫。他巨大的身躯深深弯下腰,难受似的剧烈颤动,这才能让人勉强将那声音识别成“笑声”。原来如此,那确实是笑——但绝不是人类的笑。
被称作<百眼>的女子瞥了一眼在桌子后面保持沉默的魔人,又环视四周,微微抬起眉毛。因为她颇为意外,对自己模样的嘲笑居然这样就结束了。
“……哎呀,老头子还没来。他终于咽气了吗?”
“抱歉哦,没能回应你的期待。”
老迈的声音从女子背后缠上来。她同时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位巨大鹰钩鼻上布满锈色痤疮的老人。他的背像被骨头吊着一样驼得很深,手指的皮肤干枯得宛如枯木——然而他深陷的双眼却在混浊中明晃晃地闪着对生命的执着,足以将这些印象全部涂改。既丑陋,又异常。简直就像是靠吃婴儿活胆续命的老鬼一样。
“你是去进攻圣光的据点了吧?<鹰鼻>,结果怎么样?”
里处的魔人第一次开口。听到这坚硬的问题,被称作<鹰鼻>的老鬼毫无顾忌地啐向脚边。
“虽然还不算人去楼空,但那里也只放了些不上不下的杂兵。唉,白跑了一趟。由我亲自出马,居然连个祭司都没有。”
魔人微微动了动下巴。因为看出那不是无意识的小动作而是首肯,妖女和老鬼完全同时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蜘蛛原本就不需要椅子。他们围坐的厚重桌子下面由奇怪的四条腿支撑着。那些全都是以同样姿势石化的人类,但在场的人不只是没有人特地提起,甚至都没有人在意。
——异端猎人。猎杀异端,击退异界的接近,以此来保护世界公理之人。他们不择手段,不断思考钻研方法,作为代价舍弃了所有道德、伦理和人性,最终连人的形态都几乎忘记,由一群可怕得简直不是人的家伙聚集而成。在这其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杀戮者,最终会跌落为约束种群的首领。
仔细观察,也能看到『证明』。魔人们的背后堆积起令人发指的尸山。即使不是魔法师也能清晰地看到那样的背景图像。也就是说,就是『那东西』,不是别的『唯有那东西』,成为了他们得以坐在这里的无可动摇的许可。
五人并称为<锁界五杖(Five Rods)>。意为世界的守护者也是规定者。在异界的威胁无穷无尽地从众生仰望的空中逼近时,他们挥动魔杖划出『阻止它们的边境线』。沿着这条线排列出楔子,其间全都用锁链连接,『以此将世界联结关闭』。他们发誓不会让任何一处发生改变,阻挡在那条线上。依旧要踏入的东西便毫无例外地迎击。不管对手是什么都赶尽杀绝,烧得连灰都不剩。
对,他们猎杀。为了让世界永远关闭,为了让世界的秩序永远保持现在的形状,将向“外面”祈求救赎的声音全都践踏丢弃。没有任何例外、宽容或妥协。分界线从以前开始从未改变。不邀请不接纳任何从“外面”来的东西,不小心混进来的则一丝一毫也不放过,全都彻底烧毁归于虚无。
当然,他们从原理上就不可能采用人权这种窝囊的概念。若是给对待生命设定了不可侵的底线,那也就意味着要『选择手段』。他们判断那样无法守护。他们只会接受有必要的话所有东西都要丢入火炉的世界,坚信若是少了这个前提就绝对无法抵抗异界的侵略。由此得出的生存方式正是魔道——事实上,他们就是这样一直关闭(保护)世界,使其得以维持同样的形状。
“开始报告。首先是瓦尔希。送去金伯利的<大贤者>怎么样了?”
魔人问。名叫瓦尔希的蜘蛛笑了。无比傲慢而凄惨地。仿佛教科书上画着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