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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特一边回忆一边说,他的声音渐渐失去了抑扬顿挫。
“我印象最深的,是和爸爸一起出门的时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天生就有魔法才能。所以他们一看到我就会羡慕或吹捧我,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向我跪拜。每当这时候——那个人便会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就像用一层薄薄的笑容勉强盖住愤怒、悲伤和憎恨一样。像是拼命在心中压制着想要掐死眼前这帮人的冲动一样。……每、每次看到这种表情,我就……”
“——够了。不用再说了,皮特。”
皮特被遥远的记忆诅咒者,仿佛履行义务一样不断说着,奥利佛他们看不下去,正要制止,雪拉先一步用力抱紧怀里的身体,仿佛要把朋友拉回来一样。痛彻的亲爱之情令皮特回过神来,想起他现在身处何处——总算放心地松了口气。他确认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抱歉,让你们陪我说这样无关紧要的话。……不过我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反而一身轻松。因为我已经完完全全和那个家断绝关系了。”
皮特说着,摸了摸雪拉的脸表示感谢,然后慢慢从她膝盖上下来,时隔许久再次用自己的脚站到地面上。他轻轻活动肩膀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然后转向伙伴们。他用尽可能的坚强掩盖还留有泪痕的脸,露出实在太过脆弱的微笑。
“我没有能回去的家。今后我会自己创造出来。……我很期待。
因为我这次可以自己选择。想要和谁在一起,全都可以由我自己选择——”
奥利佛已经知道了。他的愿望,从一开始就一直是这件事。
“……拜托。……冷静下来,皮特……”
奥利佛用颤抖的声音恳求眼前的朋友。他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做到的事情。不论怎样思考,他连心理安慰程度的说服都想不出来。
因为皮特没有错。他的愿望实在太过卑微。想要他爱也爱他的家人——仅此而已。大多数人不需要特地寻求就能在幼年期得到的温暖。就连奥利佛都曾经拥有过。虽然现在已经失去,但那段时间确实存在过。但皮特连那都没有过。所以他想要现在来填补。这究竟何罪之有?这世上又有谁能够责怪他的这个愿望呢?
“我很冷静。就连你的睫毛都能一根根数得出来。……你不要误会哦?
我并不打算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拒绝我也无妨。”
皮特继续说。奥利佛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面面墙壁,排列缜密,毫无空隙。明明早就把他围得无处可逃,却还不知餍足地继续加厚。
“可是——如果是那样,我就会去找其他对象。……那也不会费什么工夫,想要两极往来者血脉的学生多得是。我就随便挑几个人邀请上床,从中挑出最合适的来疼爱吧。”
奥利佛在心中大喊:怎么能让你这样做。那完完全全就是魔法师的生存方式。就像奥菲莉亚·萨尔瓦多利那样,越是这样做,就越会磨损自己作为一个人的部分。
和多个对象同时维持关系这件事本身并不是问题的本质。单就这件事而言,母亲曾经也这样做过。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是在把包括血统价值在内的自身贬低为实现目的的手段。皮特一点也不渴望他刚才所说的生存方式。只不过是因为那样做最合理才做出的选择。然而,他却因为这种合理,想要把自己的人格都加工成最为合适的形状。毫不自知地想要不可逆地扭曲自己与生俱来的本质。啊——这是何等噩梦。这简直就像,简直就像……
“奥利佛,你要怎么做?是接受我,还是抛开我?二选一而已,一点也不难。”
对,不难。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选择。只存在一条最糟糕的死胡同。
奥利佛绝对无法拒绝皮特。因为他太过重要。
奥利佛绝对无法完全接受皮特。因为自己生命所剩的时间实在太短。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我知道自己说的很过分。不过,我并不是要把你从奈奈绪那里抢过来。你就还和之前一样生活,好好地去珍爱奈奈绪,只要在晚上偶尔陪陪我就行了。……这种程度的关系,在金伯利并不稀奇吧?”
不对。别再说了。不要在这种时候搬出奈奈绪的名字令我更加混乱。
事情甚至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在那之前的阶段就已经被将死了。
皮特,你并不知道。你想选做家人的这个人,在几年后就会离世。
我不久后便会终结。这条性命由于反复进行魂魄融合而磨损,所剩时间已经不长了。
我无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论你有多么渴望,不论我自己有多么渴望。
“我再等十秒。要拒绝的话就推开我。如果你不那么做,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我开始数了。……十……九……”
读秒开始了。尽管心中焦急苦恼,奥利佛听着却感觉有些事不关己。因为这完全没有意义。没有选项只有剩余时间,那就不过是在等待断头台的刀刃落下而已。
“……六……五……四……”
配合着倒数,毫无意义的思考在奥利佛的脑中打转:我是搞错了和你相处的方式吗?是不该如此靠近吗?是不该如此亲密吗?是应该顽固地和你保持距离,只把你当做是众多同学之一吗?
不可能做得到。即便回到过去,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因为——因为。在第一次相遇的入学典礼那天。在踏入这个魔境的学生们全都最为不安的那个时候。
你依旧选择和我并肩作战了啊。皮特——
“……三……二……一…………——零。”
刀刃落下了。皮特上前一步。一动也无法动弹的奥利佛被堵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