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四章 无知的哲人(Aristidis)

  然而。在朝向最终胜负迈步的刹那——少年的背脊窜上一道灼烧般的颤抖。

  “……唔……?!”

  好像在哪里有过这个感觉。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寻找它的真面目。丝线在眼前排列。从中选取未来。手脚被因果的压力推动,向着一个结果突进。

  最终,事情原原本本地按照他的意图发展。

  正如他自己的选择,『迪米崔的魔杖戳中了奥利佛的胸口』。

  “——嘎——”

  奥利佛在突刺的冲击下喘不过气来,但依旧双脚蹬地。于是他的身体略微离开杖尖——本应流入他体内的电击,灼烧那里的大气炸开了。

  “——哦……”

  迪米崔的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在用没有刀刃的白杖攻击的时候,从魔杖接触的地方向对方身体里注入魔法是分出胜负的固定手法。然而这最后一击却晚了一瞬,他对自己的结果感到惊讶。

  “……这就是第四啊。失手了。毕竟是第一次『观测因果』。”

  迪米崔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奥利佛拉开距离回过神来,刚才感到的颤抖在背脊上原样复苏。他勉强维持着架势,颤抖着开口。

  “……你也……会用……”

  他低声说出从眼前的结果能够推导出的唯一事实。……他刚才使用了魔剑。那是只要用出来就必定能够打倒对手的绝对招数,而且他毫无疑问是在剑术间距之内使用的。

  然而依旧没能分出胜负。那么——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第五魔剑……‘离世蝴蝶之梦(帕毗琳索尼亚)’……!”

  离世蝴蝶之梦。……除了尚未命名的第七魔剑以外,这是唯一一个由东方魔法师设计出的魔剑。蝴蝶之梦是中央国的一个寓言故事。某位哲人做了一个变成蝴蝶在空中飞舞的梦。醒来后,他突然感到疑问:究竟是自己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才是原本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是蝴蝶做的梦?

  这绝不是单纯的怀疑主义。这则寓言指出的是认知的原始性质。也就是说:在做梦的状态中,“自己”和“蝴蝶”之间没有字面意思的分界。那些是在醒来后用理性的小刀切分而成的结果,要说的话不过是基于人类的独断后加上的区别。在原本的体验中,“自己”和“蝴蝶”都不存在,是在意识之中融合在一起的同一个东西。

  换个比喻,试着想象刚出生的婴儿的视角。他们的自我尚不发达,因此认知中没有用以切分世界的小刀。必然地,在他们的体验中,也没有“自己”和“对方”的区别。这就是天然的“无我”,而他们正是在这个状态下采取各种行动。在肚子饿了索要乳汁的时候,尿布湿了表达不舒服的时候,他们并不是向着“父亲”或“母亲”诉说。他们心中根本就没有“自己”和“他人”的区别。硬要形容的话,可以说是在向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诉说。

  这种情况并不仅限于婴儿。即使是成熟的大人,认知也时常会接近这种状态。像刚才的寓言中那样做梦的时候当然是这样——还有人们更加熟悉的,普通人和魔法师都会有的,在熟悉的领域处于集中状态时,会有类似的情况。

  举个例子,比如说熟练的舞蹈家。他们并不会产生“曲子的这个地方要这样移动手脚”的思考。外行人的舞蹈是“配合听到的声音逐一移动手脚”,但经过反复修炼,本人心中的这些区分就会消失,不需要意识到“听到了声音”,手脚就会移动。这正是去除了“自己”和“声音”的分界后的结果——在东方的一部分思想中,这种状态被称作主体与客体合一,也就是“主客未分的境界”。可以说是限定的“无我”。

  在魔法剑的世界里,也可能发生相似的事情。在一个错误就可能导致死亡的剑术间距中,双方都以极限的注意力出招。在这种状态下,身体的动作自不用说,甚至没有余力像日常生活中那样思考。因此会率先削减冗余。为了争夺刹那而压缩认知,将世界观本身变成最优。

  魔法剑的攻防等于是在自我领域中的攻防,极端地说不需要“看见”或“听见”。在交锋时,他们不必通过感觉器官便能“直接”感知到对手,并埋首于互相揣摩和施展策略。在重叠的自我领域中进行的这种营生,已经可以说是以战斗为形式的一种共同作业——接近于『两个大脑共同进行的一个思考』。

  迪米崔的魔剑正是利用这种极限的心理状态。他能在瞬间将与自己共享领域的对手『过剩地』诱导至“主客未分的境界”,令敌人的认知丧失自己和对手的区别,也就是丧失“攻击”和“被攻击”的边界。然后——在自己熟悉的“无我”状态下,将攻防引导向只有对手被斩杀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不会产生任何抵抗,因为对手也同意这个结果。

  这就是第五魔剑“离世蝴蝶之梦(帕毗琳索尼亚)”。与错觉和幻觉似是而非的心理必然,反过来利用认知的本质,不会输的机关。不论是怎样的高手都绝对无法抵抗这一招。他们花费整个生涯磨练出的非凡注意力,正是招来他们败北的原因。

  因此,这就是最后的梦。——再也不会醒来的,迈向死亡的蝴蝶的梦。

  “——有什么可惊讶的?在踏入间距的那一刻,你应该也用直觉感到了我们双方都『会用』。”

  迪米崔维持着架势淡淡地问。不过,他这时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白杖。没有刀刃,甚至不是金属的。

  “原来如此,是这个啊。……我不是吉克里斯特那样的杖剑无用论者,而是有别的原因而不拿杖剑。

  其一就是单纯的‘无我’和金属的相合性很差。在神代的初期不存在金属,是矮人最先创造出了它,但‘神’并不乐见于此。因此金属便成了象征我们与世界断绝的要素之一。不光是杖剑,只要身上携带任何铁器,就会多少影响无我的行使。”

  迪米崔按照逻辑说明原因,奥利佛也不得不认识到,光凭没有拿杖剑,就认定对方不会使用魔剑,实在太天真了。

  “另一个理由你们应该很好理解。那就是作为伪装,让人不会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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