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毫不动摇地冷静观察。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那股憎恨的核心啊……并非是因为母亲被杀,而是因为她的人格被践踏。」
「回答我!如果你们没那么做,我还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不至于用这种丑恶的方式玷污母亲的剑技!」
奥利佛忍不住想起母亲曾经说过──面对不合理的事情可以生气,但憎恨必须有所节制,不然迟早会变成侵蚀自己的剧毒。原谅别人其实就是在拯救自己的内心。
「我或许办得到──我或许能在最后原谅你们……!」
再也无法忍耐的泪水沿著少年的脸颊落下──愈是去思考母亲的遗憾,愈是憎恨那些践踏她尊严的魔人,自己的生活方式就愈偏离母亲期望的形式。他从很久以前就比任何人都清楚,用憎恨污染从母亲的灵魂学来的剑技是多大的罪孽。
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决定要为了她本来能够实现的未来继续前进。
「……你真的很讨厌自己呢……」
恩里科也看见了。对母亲的敬爱、对仇人的憎恨、对自己的绝望以及责任带来的沉重压力──少年的内心被这些事物激烈地挤压,并背负著数不清的纠结和矛盾,甚至让人觉得他的心还没碎裂是个奇迹。
老人觉得这样的强悍极为讽刺。因为这个少年之所以能够承受魂魄融合带来的痛苦,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极度憎恨自己。少年主动希望能够反覆地否定和粉碎自己,将这当成理所当然的惩罚。
「我也很想给你一个答案,但可惜没办法。我并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没有答案。」
奥利佛像是要用眼神射杀对方般,瞪向说出这句话的老人。即使如此,恩里科仍继续平淡地说道:
「折磨克萝伊,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在践踏神像一样。将她这颗星星击坠、亵渎、践踏后,用这个罪孽当成团结的证明。魔法师也有罪恶感,特别是在将伟大的灵魂丢进火堆里时。因为那个人原本能够成就的伟业和能够实现的光辉未来,都将化为已经丧失的可能性重重压在我们的肩膀上。」
「…………」
「必须做出足以填补那个损失的成果,这可以说是魔法师背负的责任……即使绝对无法办到也一样。」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奥利佛仔细思索对方的回答,继续问道:
「……你的意思是那些拷问并非手段或兴趣,而是为了拥有共同的体验吗?」
「这只是我个人的认知,其他人或许会有完全不同的回答。就连我也无法明白他们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恩里科耸肩回答,然后凝视著少年说道:
「不过──你追求的答案应该不是这么暧昧的东西吧。」
「…………」
「既然如此,你该询问的对象就不是我──而是艾丝梅拉达。她才是最早提议要拷问克萝伊并夺取她魂魄的人。至于为何要这么做,这世界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答案。」
老人告诉少年该去哪里找答案后,自己也对这个内容苦笑。
「嘎哈哈哈哈哈……不过想从现在的她那里问出真心话,应该非常困难吧……」
即使继续问下去,老人也不会再回答了。察觉这点的少年将杖剑抵在对方身上。从逐渐衰弱的呼吸,也能看出他原本就活不久了。
「要结束了吗……最后让我给你一个忠告。」
「你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开口吗?」
「还是听一下吧。这也是为了你好。」
恩里科突然加强语气说道。奥利佛从他的眼神感觉到某种不容忽视的事物,稍微延后对方的死期。
「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如今挑战金伯利的魔女,就等于向整个魔法界掀起反旗。不对──已经等于是在挑战这个世界的构造了。」
「…………」
「如果是克萝伊,或许有机会办到。这点我不否认。所以我们才会害怕她。不过──你有办法做到相同的事吗?」
奥利佛陷入沉默。面对这个沉默的回答,老人静静地提出比喻。
「假设有个随处可见的陶器,以及从最精致的艺术品融出的一半黄金。你挥下铁锤粉碎陶器,再收集那些碎片用黄金拼接起来。然后继续粉碎、拼接、粉碎、拼接……你与克萝伊的魂魄融合,其实就是在反覆做这样的事情。」
「…………」
「这种自残行为不论重复多少次,都无法让你成为金器。就跟粗制滥造的合成兽一样。即使你继续追逐克萝伊的影子,焦急地将手伸向那道光辉,也只会逐渐对不断远离她的自己感到绝望。」
奥利佛没有开口否定,甚至没有感到任何不悦。他的心里早就清楚明白这些事情,所以内心毫无感动。
「因此,你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彻底改变生活方式。不管是忘记一切搬到边境生活,加入民间的人权派朴实地活动,还是过著照顾普通人的生活都好。这些才是符合你原本资质的生活方式……你做得够多了吧。不只是达瑞斯,就连我都被你打倒了。你已经非常努力了。克萝伊一定也会夸奖你吧。」
奥利佛继续保持沉默,甚至不需要开口拒绝。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回头,更何况是牺牲了众多性命的现在。
「……不过,假设你无法选择这条路……」
濒死的老人继续用剩余的生命提出忠告。
「……那就期待至少能在这条苦难之路的前方……有新的邂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