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拉在喷水池旁边找了张长椅,让东方少女坐到她旁边。卡蒂也跟著坐下,但奥利佛坚持继续站著,凯跟皮特也陪他一起用站的。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奈奈绪开始断断续续地说道:
「恐怕就像奥利佛说的那样……在下长久以来,都对自己的生命没什么执著。」
说完后,她有点没自信地握紧右手手指。
「应该说就连活著的实感都没有──在下现在真的活著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五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奈奈绪仰望异国的夜空,开始回想过去。
所有人都已经停止计算,无论是打倒的敌人──还是死去的同伴。
理由很简单,不管再怎么砍,敌人都不会减少,所以数了也没意义。同样地──反正最后大家都会死光,中间再怎么数,结果也不会改变。
「「「「「「──喝啊啊啊啊!」」」」」」
闪躲或架开刺向自己的刀枪,砍倒眼前的敌人。她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持续重复这些行为。在击退不晓得第几波的敌人后──少女与幸存的同伴又多活了久一点。
「呼、呼、呼、呼……!」
这里是通往山坡的狭窄山路。为了避免战败的主力部队遭到追击,他们已经持续在这里防守了好几个小时。即使人数远远落后于敌军,他们仍顽强地坚守临时建立的阵地,不让对手通过这条山路。
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奇迹。面对数量多达五万的敌军,防守的那方只有仅仅两百名士兵。这已经连战术都失去了意义。而且至今的奋战,已经让他们的人数变成不到原本的一半。
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斗志高昂。没有人想转身逃跑,就连所有的死者都是往前倒。原因别无其他──因为站在最前面奋战的人,那个比所有人都娇小和年轻的少女,一点都没有示弱。
「──怎么啦!桐生家的士兵们,你们害怕啦!」
「──可恶的死兵。」
在少女他们前方布阵的桐生家首席武将,相马义久恨恨地说道。
男子想起自己几年前写在兵法书内的一段文字──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高手,是视死如归的士兵……真是可笑。在实际面临这个状况后才想起这点,究竟有什么意义?
「怎么啦!我方人数还不到各位的百分之一!不用计策,也不需要犹豫!若桐生的男子汉真如传闻中那么了不起,就靠自身武艺跨越这条路吧!」
少女不断从山上挑衅义久那些进攻失利的部下。她的声音清爽又悦耳,所以更让人觉得可恨。那道声音盖过士兵们的怒吼,清澈地在战场中回响。
义久抬头瞪向声音的主人……一个站在山坡上,率领著残存士兵的娇小武人。她就是将自己阻挡在这里的原因。激励著满身疮痍的同伴,将他们化为战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最强士兵──「死兵」的罪魁祸首。
「……驱散士兵内心的懦弱,以一己之力让少数兵力得以与千军万马匹敌。那个少女──是英雄吗?」
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让义久皱起眉头……从声音可以得知对方非常年幼。义久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未成年的少年,并为此感到心痛──在发现对方并非少年而是少女时,更是差点晕过去。
不过,在被挡在这里超过一小时后,义久的心境开始产生变化,如今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他清楚明白一开始的感慨根本毫无意义──说什么少女。那家伙才不是那么可爱的东西。
「…………放箭吧。」
义久沉默良久后说出的这句话,让站在旁边的副将皱起眉头。
「……父亲,这样好吗?对方人那么少……」
「不要紧。打从我们没办法让那个少女闭嘴时开始,就已经丢尽了身为武人的脸……难道我们的工作是替他们死前的英勇事迹锦上添花吗?回答我啊,安纲!」
义久质问完后,大喊眼前那位武人的名字。叫安纲的副将像是要咽下悔恨般垂下视线,纠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前卫后退!弓箭队向前!」
「──唔──」
前排的士兵后退,换后排的弓兵往前。少女看见敌军的动作后,明白这场漫长的战斗终于要迎向终结。
「──看来对方不愿意再奉陪我们了。」
她笑著低喃……他们连像样的盾牌都没有,不可能挡得住从远距离射来的箭。敌人从一开始就明白这点。之所以拖到现在才这么做,是因为他们自己无法接受「必须靠远距离武器收拾区区两百名残存士兵的耻辱」。
这份坚持在刚才瓦解。他们舍弃名誉,选择了实利。如果是杂牌军就算了──但那些人都是桐生麾下赫赫有名的武人,由智勇双全的名将相马义久亲自率领的军队。这对少女这方来说,无疑是个痛快的场面。
「那么──上马!」
然而,这场仗还没结束。呼应少女的指示,他们背后开始出现骚动。在山顶的另一侧,山坡下的敌军看不见的位置。原本藏在那里的上百匹马被解开马轭,一齐出现在山路上。
少女立刻跨上其中一匹马。她看了背后的同伴们一眼,用清新的笑脸宣告:
「各位,我们上吧──这是最后的大场面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
回应她的士兵们,士气一点都没有衰退。然后──他们笔直冲向山下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