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符的成熟低喃。
「是啊。」
萝吉亚眯细了眼,颔首道。
「这是当然的呀,安尔蒂西亚。」
萝吉亚的回答同样也存在著疏远的距离。
名叫安尔蒂西亚的少女点了点头。就像对理所当然的事情点头表示肯定一样。方才从少女口中吐出的那句话,之所以会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全是因为比起亲人平安归来的喜悦,更能感受到语调中止乎情礼的礼貌。明明是稚嫩得连走路都让人不太放心的小孩子,那冷然的目光和平静的说话语调就是让人觉得很不自然。
少女名叫安尔蒂西亚。现在还未满五岁。
她和萝吉亚之间确实存在著血缘关系,但两个人并不是母女。
「父亲正在房里等您。」
呼吐著白色雾气,安尔蒂西亚这么对她说。「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得到萝吉亚的答覆后,安尔蒂西亚便旋踵转过身,回到温暖的屋子去了。
她的腰身,悬挂著一把小小的短剑。现在还只是用来装饰的短剑,却已指出她将来的人生方向。
安尔蒂西亚是萝吉亚的哥哥、也就是现任的菲尔毕耶族长•亚狄吉欧的独生女。
安尔蒂西亚的母亲,那个曾是亚狄吉欧妻子的女人已经不在了。她不曾持剑,但在萝吉亚的记忆中,她同样是菲尔毕耶的女人。虽不如萝吉亚美艳动人,仍是个情感丰沛,绽放出耀眼光芒的女性。
她以令人爱怜的纯真和刚强深爱著亚狄吉欧,产下了安尔蒂西亚后,也为了守护她而死去。
菲尔毕耶的女人被称为雪螳螂。因为爱得太深,传说还会将心爱的男人拆吃入腹。她说不定也曾经想把亚狄吉欧吃进她的身体里,融为自己的血肉吧。自从她去世之后,亚狄吉欧依然是个勇敢的伟大君主,只是再也感受不到他以往的霸气了。
她被靡俄迪凶恶的刀剑刺穿了身躯而离开人世。总有一天,安尔蒂西亚也必须一肩担起菲尔毕耶一族的未来吧。
安尔蒂西亚转身离开后,萝吉亚并没有立刻追上。她对她当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有太多情绪让她不得不对她这么疏离。也许是因为当时她没有好好保护安尔蒂西亚的母亲的罪恶感作祟,也或许是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晓得该如何与小孩子相处的关系。
常有人说,比起她真正的母亲,安尔蒂西亚与萝吉亚反而更相似。
也许真是如此吧。围绕在那小小少女周身的冰冷气息是属于亚狄吉欧的,同时也是属于萝吉亚的。但就是因为太相似,萝吉亚才无法理解。就像……她从来没有理解过自己一样。
那个小小少女的冰冷眼瞳究竟在注视什么?悬在她腰际的短剑现在虽然还只是装饰品,但等到她能执握刀剑保护自己时,不懂如何哭泣的安尔蒂西亚到底还剩下什么?
萝吉亚觉得,是有那么一点可悲。
战争结束后,剩余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情景?自己和亚狄吉欧都是为战而生、为战而死的嗜战子民,这才符合菲尔毕耶的美学,也的确是幸福的,萝吉亚从来不觉得后悔。但从今以后呢?她能给安尔蒂西亚的教育只有剑术,这样真的好吗?又或许……安尔蒂西亚也会为了仍未结束的战斗而存活、然后死去吗?
(──太不……适合了。)
垂下视线后,萝吉亚才发现自己的睫毛已经因寒冷而冻结成霜。看来自己站在屋外吹了太久的冷风,原本柔软的脸颊都僵硬了,好像连身体的蕊芯都失去了温度。
(我必须继续战斗下去。)
往前踏出一步的萝吉亚心里想著。
(因为我是菲尔毕耶。)
光是想像战争结束后的状况,就好像自己的人生也一并被划上休止符了。
必须投身在刀剑相向,以血肉之躯对抗敌人的战斗中才行。
在狂人靡俄迪一族中,她有颗非得亲手砍下的头颅。
这才是战斗民族菲尔毕耶的荣耀。
这就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萝吉亚甩掉沾覆在发丝上的冰霜,跨开大步朝亚狄吉欧的房子走去。
燃烧的木材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
「──咦……?」
萝吉亚茫然伫立著,在她面前是已经换上居家服饰安坐在椅子上的亚狄吉欧。他把手肘靠在铺了动物毛皮的枕椅上,沉静地对萝吉亚开口。
缓慢地、仔细地,但……萝吉亚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没听到吗。」
亚狄吉欧出声,那并不是疑问的语气,不过是在对萝吉亚落井下石。就像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还狠心多补上一刀。
「哥哥,你说……什么……」
萝吉亚的脸庞在火光照耀下却铁青发白。亚狄吉欧轻轻吁出一口气,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覆了一次︰
「我要和靡俄迪的族长对话。所以我打算把那两个靡俄迪俘虏交还给他们,好替我传话。」
「为什么?」
萝吉亚激动地探出身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这么做!」
「为什么?事到如今?我可不这么想。」
亚狄吉欧举起放在手边的白桦酒杯饮下一口,十指交握将上半身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