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白桦木制成的大酒杯是这座山脉传统的工艺品,盛了酒就会散发出独特的木香,更能增添杯中物的浓郁香气。
多兹加还是蜷缩著身子抱膝蹲坐在寒冷的长廊一角,那模样就像个畏惧冰寒天气的无助孩子。半长不短的灰发依然覆住整张脸,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抑郁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寒伧与邋遢,只是又有多少人能明白个中原因?
除了自己之外……
(还有,陛下一定也──)
缓缓吐出一口气,因酒精醺染而有些发烫的脑子不由自主想起了昔日往事──
那是露第一次见到多兹加时的事,教人难以忘怀的,打自心底窜出的某种战栗情绪。
一听到刚被擢升为近卫队长的是个年轻男人,露心里立即升起各式各样的期待。他是个怎么样的男人?长得好看吗?是否能力出众?从今以后,他将会守护安尔蒂西亚,同时也会保护自己。满怀期待地经人介绍后,露不只失望,简直可说是绝望了。
这样的说法并不夸张。就连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露也无法断定。
他身上没有丝毫身为战士应有的霸气,光是站在安尔蒂西亚身边、呼吸著与她相同的空气都可说是种冒渎。
为了当上近卫兵,他打败了好几名菲尔毕耶的英勇战士,最后当他终于能站在族长面前时,安尔蒂西亚理所当然地将手中的剑指向他。
比任何一个菲尔毕耶人民都更有菲尔毕耶的嗜战精神,这就是安尔蒂西亚。
但是,原本该接下那把剑的多兹加却跪在安尔蒂西亚跟前,将额头深深磕到地板上。
『……你不接下这把剑吗?』
当时的状况,就连安尔蒂西亚也生气了吧。露还记得当时她询问的口吻有多么沉静。
多兹加却用他模糊到难以辨别的声音回道︰
『我无法拿剑对著您……无论何时,不管发生什么事,您的剑都将是我的血肉,我将以自身的血与骨,全部承受……』
露当时站在安尔蒂西亚身后,所以并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她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收回剑,头也不回地从跪在地上的多兹加身旁走过,留下淡淡一句:
『这把剑若是因菲尔毕耶的血而锈蚀实在太可惜了,你可得好好珍惜。』
祈祷也似,奉献也似,他仍深深将额头贴紧地面,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过。
他也许哭了吧,这就是露唯一的感想。
从那天开始,他就站在安尔蒂西亚身后,同时也在露的身侧。
只有在安尔蒂西亚遭遇危险时,他才会拔剑挥舞。他也不参加部族里的任何竞赛比试,实在无从得知他的实力究竟到什么程度,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消弭自己的气息。
他鲜少发出声音,更何况是与人交谈了。
多数人都把他当成空气看待,当然露也是一样。直到相处一阵子后,他才对露说了第一句话。
当时安尔蒂西亚不在,宅邸里只有露和多兹加两个人。
站在背后的多兹加发出嘶哑、呻吟似的声音开口询问:
『为什么……』
那低沉粗戛的声音刺痛了耳膜。露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多兹加似乎被她的冷漠吓了一跳,有些怯步的接著把问题问完:
『……为什么你要称安尔蒂西亚大人为「陛下」……?』
露挑高了一边眉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露自觉没有回答他的必要,而且露也从没对其他人提起过真正的原因。
会这么称呼安尔蒂西亚当然有理由,不过这是只属于露的理由,并不需要与他人共享。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会对他说出只属于自己的那个理由,直至今日露依然不明白。
或许是觉得就算说了,他也无法理解吧。
又或者──
『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主人。』
双眼直视著前方,露不带一丝笑意说出心里的答案。
『跟她是不是统领一族的族长没有关系,我并不只把她当作族长,而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王陛下。』
这句话不是对多兹加说的,而是只存在于露心中的响动。
当她看向多兹加时,却发现多兹加脸上没有半点惧色,也没有献媚似的假笑,只是悠悠吐出一口气颔首道:
『真美好。』
这句低喃,深深地直击露的内心。
他懂得。
这个男人,不管身为一个人类、或是身为一个男人,实在有太多数也数不清的缺陷。
可是,他对安尔蒂西亚的忠诚却是毋庸置疑。
比过去所见的每一个菲尔毕耶战士都更纯粹、更强悍……没错,他与露是如此相似。
从那一天开始,他与她成了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同志。
手里摇晃著酒瓶,回忆一幕幕跃上脑海,露不由得怃然喟叹:
「……既然知道会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