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颜色。
身体所感受到的痛苦,也是依然活著的证明。
少年紧咬著唇,感受如生锈铁块的赤红腥味,总算得以聚焦的双眼由下往上望向眼前的少女。潜藏在溃疡眼皮底下的,是少年墨黑的瞳孔。
浓郁得几乎麻痹身心的酒液从果实般甜美的唇瓣间流进自己口中。这个时候,少年并不认为囓咬自己唇角的少女有哪里异于常人。
(雪螳螂……)
就算是群居在安鲁斯巴特山脉里的部落之中,也是势力最强大的一族。菲尔毕耶的女人有另一个称号──会将心爱的男人拆吃入腹,盈满激情的女人们遭到世俗畏惧,被称为「雪螳螂」。
眼前这个小小的雪螳螂少女褪去外衣,任美丽的银发随风飞扬,缓缓开口道。
「睁开眼,起而动。这等灼热便是生命,这等血性便是我菲尔毕耶的宝藏。执握长剑活下去吧,我们是高傲的雪螳螂。绝望也无法冻结我们炙热的血液。」
这不过是仪式中的祝祷。当菲尔毕耶的子民们出发征战前,由族长朗诵,让战士带上战场的赠言。从尚且年幼的少女口中逸出这般言词未免太不合宜,但明明是早该听腻的祝祷语句,却彷佛是为了从少女口中悠缓念出而存在的一席箴言。
「别让绝望冻结了你的血液。」
少女的舌尖,描绘似的轻轻划过少年的嘴唇。
像极了正在舔舐少年的鲜血。明明是个稚嫩的少女,这般举动未免太过鲜明激烈。
烈酒入腹,少年不懂涌上胸臆的热潮与高昂的情感是怎么回事。那是他打出生至今,从未有过的感觉。
只是强烈地感受到属于自己的鲜血滋味。
尚未意识到之前,伸出的手已经什么都抓不到了。
「我是安尔蒂希亚。」
代替那只拯救自己的手,少女留下了她的名字。
「我是菲尔毕耶的安尔蒂西亚。当绝望冻结了你的血液时,请想想这个名字,想起这个令你憎恨入骨的名字。如果你缺乏生存下去的意义,就把我当成仇人,随时来夺走我的命吧。」
抬起头,站起身,昂首阔步向前走。
少女说,你随时都能来夺走我的命。
「可是,我也不会轻易死在你的剑下。如果你想夺走我的体温、我的生命,就努力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吧。不准再在我面前露出这种丢脸的模样。」
如果你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会给你的──她笑著这么说。
「我是菲尔毕耶的安尔蒂西亚。我不会记得你的名字……所以,就由你来记住我。」
看著返回雪地马车上的女孩背影,少年心里头一次冒出如此强烈的焦躁情绪。磨著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膝,也不管地面上结成一块块的冰晶磨破了肌肤,他颤抖著缓缓站起身。
这时候的他,就像只初生的野兽之子。
紧紧咬住嘴唇,血腥味再度扩散开来。而这也是他与她的初吻滋味。
菲尔毕耶的安尔蒂西亚。
这个名字灼烫了他的心,少年为了活下去,又往前踏出一步。
安鲁斯巴特历三百四十七年。
经历了漫长的三十年光阴,冰血战争终于在这一年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