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点点头,继续说:「不过她对我也有温柔的一面。我是独生女,爸爸又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家里一直只有我和妈妈两人……我可以理解,她或许是因为不希望受人同情,才会变得特别虚荣吧?」
「这点我也可以理解。」
义之点头说。
「我们家也只有我跟老爸两个人,虽然因为都是男生,不太注意别人的观感……不过我也不希望自己因为父母亲离婚就成为别人同情的对象。」
「真的……?呃,你叫川原吧?」
「嗯。她们(米多和百合香)都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所以你也可以叫我义之。」
「义之。」
文乃似乎终于松懈了紧张的情绪,义之心中也顿时感到一阵温暖。
「可以跟你们再多聊一会儿吗?」
「好啊,反正雨下得这么大,也没办法出去。」
「谢谢。」
文乃继续诉说:
——不过,跟妈妈在一起,还是常常会让我感到很痛苦,在邻居面前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在学校,或许也因为在意自己的入学理由,总是交不到知心的好友。
——我故意把心中积压的黑暗情绪描绘得更黑暗,当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些东西,心情就会觉得格外清爽:可是我也很担心被人发现,甚至害怕到胸口疼痛的地步,但越是害怕,我就越是想要写出来。
「不过,当笔记本实际被人看到的时候,我真的羞愧得想要去死算了。我更担心有一天会被妈妈发现,自己竟然在想这些事情。」
文乃的眼中又涌出泪水。
「不好的事情一旦说出口,就有可能变成诅咒——如果……如果因为这样,害得我唯一的妈妈真的死了,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女孩子的眼睛乍见之下是锐利的单眼皮,但实际上却是内双……
义之不小心便将注意力放在完全不相关的细节,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文乃过分纯真而坦白的态度,让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呃……其实,我只看到笔记本的第一句话而已。」
义之朝着仍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的文乃伸出手,说:「如果你愿意,可以让我看完整篇『小说』吗?虽然我也听过,不好的事情如果实际说出口,就有可能变成诅咒;但是不是也有人说,恶梦只要说出来,就不会成真吗?」
「……」
「我会把它当作虚构的故事来看。啊,对了,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恨不得把我老爸给杀了,所以在这方面,搞不好会跟故事产生共鸣。」
「你真的……愿意读它?」
「只要你答应,我当然想要读它。而且,这篇『小说』或许也是因为希望得到其他读者,才会留在图书馆的座位上等我来发现它啊!」
这种想法大概是受了米多的影响吧?
「你说,对不对?」
义之对文乃笑了笑,她也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笑容。
「其实,我将来很想当一名作家。」
她说完,将笔记本递给义之。
「真厉害,我还完全没有考虑将来要做什么——谢谢。」
义之伸出双手接过笔记本。
一行人来到三〇五号房的门前,厨房窗口飘来阵阵香气,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晚餐时间。雷雨也已经停了,天空中的乌云虽然还没完全散去,但橘红色的夕阳余晖已经从云层间透出。
「太好了,你妈妈没事。」
「嗯,谢谢你们。」
临走时,米多突然走近和她差不多高的文乃面前,对她说:虽然你功课可能很忙,不过哪天有空,大家约在一起去吃冰吧!你可以像现在一样穿着便服来。」
「哪有人这样邀请的!」
一旁的义之听了无奈地说,但文乃却高兴地点了点头。
三人和文乃分手之后,穿过公寓群,再度沿着堤防回到桥边。
「不过老实说,我有点惊讶。」
百合香回头看了看文乃住的公寓。
「我朋友当中还有人写出更赤裸裸的色情小说,可是却很大方地让大家传阅。」
「……呃,一种米养百种人吧?」
「百合香,你也有读过那些色情小说吗?」
米多只是随口开玩笑,但百合香却喜孜孜地拉高音调喊:「讨厌~~!」
看来她一定是读过了——义之得到确信,但他并不想追究这个话题。
「那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解散吧。」
义之和百合香回家的路径在此分道扬镳:往义之家要沿着河川继续前进,百合香则要过桥,经过车站,回到位于高台的房子。
「嗯。」
这时建筑物每一层楼走道上的萤光灯突然同时亮起,白色的光芒整齐排列,看上去相当美丽。另一侧工厂的黄色照明灯也照在染上暮色的水泥墙上。雷雨过后凉爽的空气中掺杂了河水的气味,正是义之最喜欢的夏季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