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内堂而去。
所有客人都察觉到苗头不对,纷纷闭起嘴巴,缩起身子,只有伊织一个人仍在动手动口。伊织的洋靴若是被那三人瞧见,必然又是一场风波;所幸有前头的板凳挡住,他也不必急着遮掩。伊织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丸子。
虎背熊腰的武士抽出腰间的铁扇,往店里的柱子一敲。
“吉次,你还真勤快啊!”
“这不是河田大爷吗?欢迎、欢迎!”
店东从厨房走了出来,一面鞠躬哈腰,一面催促阿丝快点儿备座,但河田却制止了他。
“别忙、别忙,我今天不是来吃丸子的。”
“那您是来……”
吉次嘴上问道,心里却明白来者不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拿起手巾,擦拭被热气及汗水弄得湿答答的额头。
“没别的事,就是来收上回说的军费。这是字据,你拿去吧!”
河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塞到吉次手里。
“这全是为了成就攘夷大业,报效天朝。要尽忠报国,也得有钱才成啊!好了,快把军费拿出来吧!”
(这些强借钱的,走到哪儿说的都是同一套词,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伊织嚼着丸子,心里只觉得啼笑皆非。
有些不肖浪士常以攘夷军费为名义来向商家讨取钱财,一般人称这种行径为“强借钱”。若是商家面露难色,他们便会亮刀威吓说:“你不肯出钱资助我们这些为天朝效力的壮士?”有时候甚至真的拔刀砍人。他们名义上是用借的,所以会留下字据;不过想当然尔,钱是一毛也不会还。
要说他们抢来的军费用在什么地方,就是嫖妓、酒钱、饭钱,之后便什么也不剩。当然,无论钱是用在买刀或花天酒地上,对于被敲诈的人而言,都是一样倒楣;但用在这种令人傻眼的用途之上,可就教攘夷志土名声扫地了。
只不过世人一来期待他们教训洋人,二来不愿惹祸上身,往往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即便同情商家,也只是隔岸观火。这间茶店的客人也不例外。
虽然理由不同,不过伊织也和一般人一样,不愿和这些自称攘夷志士的市井流氓扯上关系。大坂是个商人云集之地,这种攘夷病流行得最厉害,伊织已司空见惯;虽然不快,但愤怒及正义感早麻痹了。
话说回来,有一点倒是挺奇怪的。这间茶店生意再好,毕竟只是小本经营;一般要强借钱,都会去找富商大贾才是。在京都及大坂,根本没人要花费力气在这种蝇头小利之上。这帮人也未免太小鼻子小眼睛了。
倘若原因是此地没有富商,倒是可以窥见松江藩在繁华荣景背后的另一面。钱财大多进了藩库,利用商人赚钱,却不给商人坐大的机会。看来一手掌理藩政的神藤治部少辅是个手段极为高明之人。
“各位客倌尽管吃,钱就给我们攘夷志士天魔党当军费。我们用剑,各位用丸子尽忠报国。尽管吃,吃到肚皮撑了,腰带松了。子弹虽可怕,丸子很可口!”
河田说话时打着拍子,手里那把金箔底、红太阳图案的铁扇一摇一晃,活像在唱歌谣。见强盗竟然打拍子催钱,吉次就像被抹了粪一样,紧紧皱起眉头;他不敢让那几个武士瞧见,便垂下头来。客人见状,似乎是滑稽大过于愤慨,纷纷面露苦笑,又开始吃起丸子来。
“怎么啦?各位客倌手脚未免太慢啦!学学这个小子,吃得多快!大伙儿可别输给他,快点儿吃!”
河田一面怂恿客人,一面用扇子指着伊织,因此店里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伊织身上。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以小子二字称呼,伊织心中大感不快,但他可没蠢到去和一个白痴一般见识,依旧一脸平静地吃着丸子。
“吉次,你还愣着做什么?这里就交给我们招呼,你快照着字据上的数目去拿钱来啊!”
河田的手下威吓道,店东连忙低下头来赔不是,茶姑娘则在一旁满脸担心地看着。客人们默默地动着嘴,表情活像在吃苦瓜似的。远处的蝉鸣声传进店里来,声音格外响亮。
“怎么,这不是河田吗?”
一道锐利的声音振动着伊织的鼓膜。
“最近在城里都没看见你,原来是跑到这儿来当强盗啦?什么攘夷志士,别笑掉人家大牙啦!”
只见一名年轻武士单手撩着门帘,站在店门口。伊织瞥了他一眼,惊讶地挑起柳眉来。
他的眉宇之间留有几分顽童的影子,看来豪迈不群,倒还称得上是个美男子;一头毛燥黑发随意束起,胸襟大敞,活脱像个浪人打扮,不过身上的长短对刀看来价值不菲,袖口间的皮护腕色调鲜艳,洋味儿浓烈,也不像是穷人用得起的货色。他的身长大约六尺,身子如悍马一般结实,绣着奇特花样的短衣及宽口裤穿在身上格外合衬。然而这些都不是伊织惊讶的理由。
这名男子相貌奇异,似乎有严重的眼疾,眼珠的颜色如鲜血一样红。伊织翻阅脑中的医书,却没找到类似的病例。
(眼白充血不稀奇,眼珠充血可就奇怪了。他的眼睛看得见吗?)
伊织颇为怀疑,不过那男子似乎不是瞎子。他瞪着河田等人的双眸并未失焦。
“冬马大哥……”茶姑娘喃喃唤道。
看来这就是年轻武士的名字。
“什么强盗?未免太难听了。”
河田嘴上笑着,眼光却锐利得足以杀人。他合上铁扇,插入腰带之中。
“那改成毛贼行不行?”
“混小子,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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