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拼命的态度。她甩乱了头发,挣扎着要逃离那只大手。
那个女孩子跟我对上眼了。
这个任务并不是非我不可,要是再等一秒的话,鲁莽的爸爸应该就跳进黑暗了吧。
但跳过去的人却是我。
我奋力伸出短短的右手。女孩子注视着突然伸向自己的手,有如看到神不知鬼不觉靠近的毒蛇。不行,情况刻不容缓。
「跟我来。」我笑了。
在那种极限状态下,真亏我能做出那种表情,可见那个笑容有多么特别、极致、无可比拟。不然就来不及了,因为我这一生就这一次能够得到那个女孩子。
「我们一起回日本吧。呃~……」
我并不晓得女孩子的名字。我想她一定连名字都没取吧!所以我就用部族的名字来称呼那孩子。
「过来,茶茶。」
仿佛那就是正确答案一样,女孩子抓住我的手。
我顺水推舟拉了女孩子一把。
丘葛纳再度伸手要抓她。
但我和她知道那只手最后会扑空。
因为我朝女孩子伸出手——这个偶然已经改变了命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丘葛纳也明白自己大限已到。然后他大笑,那个笑表示放弃。
远处响起野兽的咆哮,盖过夜行性鸟类的鸣叫声,有如表示神圣仪式的结束。声音高得刺耳,一点都不像是从耳朵接收,而是有如毒针直接刺进头脑一样。
丘葛纳渐渐被他故乡的大地吞进去。
「看来我惹恼了魔性。算了,为日本生活增添一股新风格应该也不错。只不过,这风似乎强了点……」
最后竟然是我们这些观光客为他见证人生的结束。
然后,我们离开了茶茶族的村子。
爸爸真的坚持要收养这孩子。倘若我当时是国中生的话,应该会要爸爸头脑冷静一下。这跟央求父母养小猫可不一样。
但一度引燃欲望的大人无人能挡。爸爸立刻就跑到我们停留的那个国家的政府机关,动用所有人权拥护社团法人之类的关系,使出三寸不烂之舌。然后,不知道收养方是家庭这点是不是也有帮助,四天后就许可了。
日本方面也经过彻底调查是否为人口贩卖,碰到需要「在留资格」的问题,就去拜托那些称为行政代书的人。经过一番劳苦奔波以后,虽然被贴上「走住者」这种不太懂意思的标签,总之日本人「畠山茶茶」就诞生了。名字的由来当然是取自茶茶族。
当时我开心得差点要一步跳上天国,因为我多了一个妹妹了。身为独生子的我一直很向往「哥哥」这个词。
但,证明文件送来的那天,爸爸要我跟茶茶并排站在一起,这么说了:
「满泰,从今天起你就是『弟弟』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茶茶明明就比我矮两公分!但父亲听了我的主张却一笑置之,说:「茶茶是大你两岁的姐姐。」另外还拿发育情形如何如何当理由,总之我就屈服在大人和文件的力量下了。
茶茶用只言片语的日文说:「我是……姐姐。」
这个姐弟区别后来明显左右了我的人生。不知不觉间姐姐身高超越了我,日文也马上就进步到母语的程度。
姐姐甚至还去上儿童英语会话班,小四时就帮一群来京都参观的欧美观光客说明路怎么走。他们有一半都以为姐姐是熟悉京都的相同人种。
事实上,姐姐真的很白。光论皮肤的话比较接近白人。虽然眼睛的颜色跟我一样,但说到那身好像被雪埋了三天的肌肤,就连我这个弟弟都会忍不住以羡慕的眼神偷看。
只不过,那仅限于姐姐睡着或不开口的时候。
姐姐讲话真的是超级恶毒。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受过虐待的境遇所致。总之她运用恶毒话的速度是普通话的三倍。
而且她知道怎么样才伤得了人。姐姐会透过表情的微妙变化来计算对方所受的伤害。
「满子妹妹呀,请拿饼干过来。」
这个家并没有满子妹妹这个人。姐姐常常讲这种话来使唤我,因为我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所以她就这样取笑我。
我从小学就一直被人看成娘娘腔,是因为头发太长了吗?根据班上女生的说法,我的发型似乎叫Bob Cut。虽然我也想过是不是干脆剪短好了,却总是下不了决心。光是想像万一不合适时姐姐的笑声,我的头发就要变白了。
我从来不曾因为长得像女生而吃香,甚至还在电车上被摸过屁股一次。
姐姐明知道这一切,还故意叫我满子妹妹,怎么想都是她性格扭曲。不对,就是性格扭曲没错,真的。
可是,要是我反抗的话,姐姐就会讲更难听的话。所以我都是在自己房间小声嘀咕着「姐姐是笨蛋」,稍微发泄一下累积的怨气。
要是被她听到了,她铁定会做到让我再也无法去上学的程度。她会用那张充满自信的脸微笑,用不带任何敬意的敬语为我的人格刺进毒针。
姐姐很强。
她会流露一丝丝脆弱表情这种事,就我的记忆,顶多只有离家出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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