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令人怀念的梦。
那是人类躲起来生活的一个村落。没有任何家人的我借住在一位开杂货店的远房亲戚家里。虽说是杂货店,但基本上物资都属于配给的方式,只是将之前卖东西时的存货分开零售,过着简朴的生活。
我听见美妙的歌声。
梦中的我搜寻着清澄的歌声主人。
随意搭建而成的房子。似乎已历经好几个时代的木造建筑二楼,我开窗遥望窗外的景色。我闻到了太阳的味道。这条大街,因战争而变成一片焦黑的野地,总是飘荡着烧焦般的气味。态意生长的大自然稍稍和缓了战争的臭味,营造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氛。
「~~~」
有个人正在屋檐下的晒衣竿上晾衣服。她一边吟唱着,小声到几乎听不清楚歌诃,一边熟捻地甩掉衣服上的水气,再用吊衣夹将衣服固定在晒衣竿上。
「亚砂里!」
绷着一张脸,随随便便将头发东在后头的她,是我所借住的远房亲戚的女儿。虽然拥有血源关系,但以亲等算起来,几乎算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她应该跟我同年,因学校制度已经被废止,所以在附近的工场里日复一日地替士兵们缝补衣服。
青春?那是什么?和平?不曾见过。
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若不看开一点,我们便无法生存下去。
亚砂里态度冷淡,因光线刺眼而用手搭在额头上,抬头看着我。
「阿兵哥。」
「别叫我阿兵哥啦,我又还没实际上过战场。」
「但你的确是阿兵哥吧?」
亚砂里没好气地移开了视线,继续手边的工作。她似乎忙到连闲聊几句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她必须照料经常生病的叔叔,而我是在家里吃闲饭的重要的阿兵哥,不可能让我工作,所以煮饭洗衣等家事全揽在她自己身上。
我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几乎每天跟亚砂里说:
「也让我帮忙吧!」
「不用。」
她摇摇头,一如往常地拒绝我。
「这是人家的工作,而且如果让阿兵哥做家事的话,会被我阿爸骂死的。」
说完她又看向我,不解地皱着眉说:
「你这个阿兵哥真奇怪,别的阿兵哥都不会开口要求帮忙的。不开口才是正常的。你这样……会让人家很困扰,害人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若是在更早以前,应该会谈恋爱、念书、闪着青春光辉的亚砂里的脸,却因为每天辛勤的工作,而显得有些苍老,毫无生气。她的手指也因长年泡水而龟裂,每天的工作使她视力减退,在不该长肌肉的地方长出了肌肉,离青春少女愈来愈远。其实她只要稍微打扮一下,还算是个可爱的妙龄少女。
「阿兵哥。」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亚砂里又抬头看着我,并歪着头问:
「人家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阿兵哥的表情看起来很哀怨。」
亚砂里一脸担心与困惑,她的表情以现今的人类来说算是相当丰富了。说的也是,每个人因为对机器人的恐惧而变得僵硬、紧张,无论是笑容或泪水,都被压抑在我们的内心深处。
曾几何时我们变得连笑的气力都没有了,宛如活死人般毫无生气。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亚砂里。
「我没事。因为亚砂里唱的歌太好听了,我的内心有些动摇,才会露出奇怪的表情。」
「……………」
亚砂里仍然面无表情,但双颊却些许泛出红润,低着头说:
「阿兵哥这个大笨蛋,每次担心你的时候,你都这样唬咙人家。」
话毕,她终于开始手边的工作,抱着洗衣篮忙着做家事。虽然有些害羞,但却拉高声音哼着歌,似乎是想唱给我听。
「因为可爱小宝宝不睡觉,就不给奖赏的腌菜吃~~」
我茫然地望着她,想着一个无聊的事。
因为习惯战争、习惯恐惧而看似失去情感的人类,以及模仿过去的人类而表现出喜怒哀乐的机器人,究竟哪一方在本质上才算是真正的人类呢?
「因为想要重新做,可爱的小宝宝就哇哇大哭~~」
亚砂里仍面无表情,淡淡地唱着摇蓝曲给我听。几乎没有什么声音的大街上,她那透明澄静的歌声传遍了每个角落。
「妈妈觉得好困扰,跟小宝宝一起把白菜吃光光~~」
若无其事地吟唱着黑暗的歌词,亚砂里日以继夜地,有如忙碌的蝴蝶般忙得团团转。
◇◇◇
当我睁开眼时,眼前充满着一片火红。
并非发生严重的火灾,而是惊人的朝霞将全世界染得通红,在海平面上散发耀眼的光茫。我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没有一丝污染,白净如雪的砂滩上。我实在难以相信,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哇啊……我睡着了吗?」
看来应该是睡着了。昨晚追小红帽追到这里,最后抱在一起坐在岸边,听着海浪的声音,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无论南国有多温暖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