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脸,一边感受宛若另一个生物般跳动着的心脏,一边勉强地笑着回答。
“……还算有卖身的价值啊!”
“你就不会老实说感觉很爽喔!”
那种说法根本不足以形容。感觉就像我和自己的身体分别航行过不同的海洋,历经洗礼后再次合而为一。
“响子表现得太差,一点都不爽啦!”
爵士鼓后的老板缓缓站起身。
“该怎么配合整体律动感都不懂,回去重练过再来!”
“嗯……我会的。”
明明受到严重打击而只说得出这几句话,但流过脖子的汗水和压弦时残留在指间的痛楚——却是那么地令人舒服。
连这样的热度都没有体验过,我怎么会觉得只靠自己就能成就一切呢?如果没有点燃火苗,一切根本不会开始,我又在后悔些什么呢?
我勉强以无力的双腿走出练团室。丢下店面不顾的店长慌忙赶回楼下,隆次则打开了一直竖在走廊边的琴盒。我将黑色LesPaul塞进琴盒,盒盖关上之后,琴盒在我俩的手之间呈现一个不大稳定的角度。
我的确出卖了身体——以吉他手的身分听从隆次的意思进入练团室,任凭血液流进身体并弹奏出音乐。
那是LesPaul的代价。既然如此,吉他就已经——
我的视线徘徊在两人的手背之间,脑海里思考着该如何开口。为什么隆次也迟迟没有开口呢?我怀着这样的疑问抬起头来。
“分期付款,对吧?”“你该不会以为一次就付清了吧?”
我们的声音在LesPaul上空相撞,同时化为了笑声。
“喂,熊老板,下次还要拜托你。快去把腰痛治好吧!”
隆次拿起琴盒,把头探进练团室里这么说。
“吵死了,少给我擅自决定!”
老板还坐在鼓组的椅子上揉着腰。我和店长都忘了要顾店,在隆次的贝斯琴音上恣意地即兴独奏,结果却是老板的腰力先到达极限,中断了整个演奏。
“我可没听说要连续打二十分钟的鼓!下次酬劳没有加倍的话我可不干!”
老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练团室里挤出来,庞大的身躯东碰西撞地穿过走廊,最后终于走向楼梯。我和隆次互看了一眼,又笑了出来。
还有下次——这句话真是中听。
这次收录在专辑里的歌曲其实几乎都是那个时候——也就是升国中三年级前的春假作的曲。
我想你听到之后也会明白,那些都是预计要写给隆次唱的硬式摇滚。
毕竟隆次、店长和老板生长的年代都深受西雅图、伦敦一带迷濛紫雾缭绕的乐风影响,满脑子都是重金属摇滚。每天和三个这样的人泡在练团室里,想不受影响也很难。所以啦,在长岛乐器行三楼度过的那三个月,也扎下了我音乐里的根本精神。
就算有时候店长和老板没空,我也一定会和隆次一起进练团室。每次一练习二十分钟,隆次就会藉口药效不够啦、要去补妆啦、口渴了等等跑去休息,所以每天只能练一点点歌。
隆次真的很常嗑药。我亲眼看过他吞下口服药物,从他左手手肘内侧满是一点一点的针孔看来,大概还有在用其他更猛烈的毒品。有一次,我甚至在长岛乐器行旁边的窄巷,撞见他正在和一个穿着破西装、看似药头的男人买药。虽然那里几乎没有行人走动,但也实在太不小心了。
“为什么要嗑药?”我曾经直接地问过他。
“这是基本吧?Sex&Drugs&Rocky&Roll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伊安杜利那套啦!你就是因为嗑药,练团时才撑不久。”
“这个不用你操心啦!要是有人间我要放弃生命还是放弃毒品,我可是连0﹒1秒都不会犹豫喔!”
我只能叹气。
“所以你去英国晃了一圈,还顺便学到了摇滚一定要配毒品这种无聊的成见?”
我故意怀着恶意这么问,隆次只愣了一秒钟,立刻又露出戏谑的笑容。
“英国?哦……原来如此,他这样跟你胡说八道啊?别担心啦,我用的都是合法麻药,日本国内弄不到那些真的很糟糕的毒品啦!”
原来店长对我说的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吗?真是够了。不过那种小事其实怎样都无所谓。
“不是合不合法的问题吧?”
“我学会嗑药的地方可远比英国糟得多咧!不过没办法,我不嗑药就不会弹琴了。响子要不要也试试看?那把LesPaul可是成天浸淫在麻药里,不嗑药就没办法发挥出它真正的声音喔!”
“那就不必了。我要把吉他和隆次身上的麻药味全都彻底清干净。”
“说什么蠢话?那把吉他现在还是我的呢!”
后来那把吉他还是一直放在隆次手边,只有练习的时候才借给我。你觉得这样很蠢吗?我却不这么觉得。如果这种形式不过是愚蠢的扮家家酒,那男女之间交换的戒指、眼泪、杯酒和约定就全都只是儿戏了。
“我要陪你玩这个团到什么时候才算付清欠款?”
春假结束时,我曾经试着这么问。
“到我死为止吧?”隆次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