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到你弹这样的曲子耶!你喜欢艾尔加吗?”
“不喜欢。”真冬面对着键盘摇了摇头。“除了大提琴协奏曲之外都不喜欢。”
这家伙还真是好恶分明啊!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弹呢?
“你不懂就算了……想听什么曲子吗?”
“咦?这个嘛……”
不知道她的气到底消了没有。我满怀不安地迅速搞定洗碗的工作,回到真冬身边。
“我想听你弹的曲子有很多耶……真的可以点歌吗?可是现在很晚了……”
“我今晚就住这里了。”
“啥?”〈爱的礼赞〉轻柔的余韵被我这声怪叫给扫得一干二净。“啊、呃……那个……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当然可以住在这里,可是没问题吗?你爸爸不是也回日本了吗?反正之后就要在日本长住了,也不必急着今天……”
“爸爸还在美国……可能已经从达拉斯上飞机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如果跟爸爸一起回来,就没办法悠闲地跟你共度两人时光了。所以我偷偷逃走,早了一天回来。”
……而且我想趁你还跟我一样岁数的时候回来看你。听到真冬如此说明,我在狭窄的钢琴椅上坐了下来,紧紧靠着她;之所以背对着她,是因为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原来如此,所以她才只拎着一个包包就回来了。
“爸爸好像也说什么回日本之后有事情找你。可是难得碰到你过生日,我实在不想和爸爸一起来见你。”
“干烧虾仁找我有事?”
会有什么事呢?大概跟真冬有关吧?那个人只要一见到我,什么“举世闻名的大指挥家”之类的形象就荡然无存,完全变成一个溺爱女儿的蠢爸爸。要是可以选择,我还比较希望他只是找我讨论扬声器或是表演舞台相关的事。
就在不知不觉中,时钟上的长短针在正上方重叠,四月四日终于到了。
“直巳,生日快乐!”
“嗯,谢谢。”
“我特别准备了礼物给你。我受英国BBC爱乐之邀前往曼彻斯特时发现这个,就买下来了。”
在她递来的拼布袋中,装了满满的EP唱片和卡式录音带,据说是那些出身曼彻斯特、如今已名闻天下的乐手们成名前的现场演奏音源。里头包括了绿洲合唱团、石玫瑰合唱团等等,真亏她找得到这些东西。
“直巳你不大喜欢曼彻斯特系的音乐对吧?”
“嗯……你还真清楚。”
所谓曼彻斯特系,就是指那些被贴了“英式摇滚”标签的乐团。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对这些乐团的音乐没什么好感。
“你听过这些之后说不定会开始喜欢他们,也说不定会更讨厌他们。”
“那你听完之后觉得如何?”
一转过头,真冬就在我的气息可及的极近距离,嘟着小嘴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讨厌,不过……会想让直巳你也听听看。”
“……我最喜欢这样的礼物了。”
这句话是我的肺腑之言。音乐这种东西之所以存在,本来就是为了魅惑人心,把人带到不知名的地方;而终点究竟是绿洲抑或是碎石荆棘遍布的荒野,只要等抵达之后再确认就好了。
“礼物……还不只这些。只要是你想听的曲子,我都弹给你听。”
感觉就像某一年的圣诞节——我和真冬似乎同时想起同一件事,不禁脸靠着脸笑了起来。
“可是现在很晚了……”我看了看时钟。老是听刚才那首〈爱的礼赞〉般轻柔的曲子也很无趣,我希望她能尽情地演奏。
我将电钢琴接上混音器,插上两副耳机;导线与温暖的电子讯号将我和真冬连接在一起。
“第一首想听什么?”
真冬低声呢喃。
“我还没想到。反正时间很多……”
我坐回离钢琴稍远处的床铺,思考了起来。
“稍微长一点的曲子可以吗?”
“如果你要我现在把华格纳歌剧《尼贝龙根的指环》用钢琴重新编曲全部弹完,我就弹。”
别弹啊!你知道那要花多久吗?
“因为这样就可以一直和直巳在一起啊!”
我不禁庆幸真冬这时还面对着钢琴键盘。因为现在的我实在太高兴了,脸上表情应该不怎么雅观吧?
“呃……这个嘛……那就弹贝多芬的作品第106号好了。”
栗子色长发微微上下晃动。纤细的手指高高举起,接着落在键盘之上。耳机里响起的第一主题,让人联想到浑厚的管乐齐奏。
降B大调第二十九号钢琴奏鸣曲——
贝多芬在世的时间,和钢琴这种乐器飞快地进步、音域变宽、音色也变佳的时代几乎完全重叠。每当工匠制作出新的钢琴,贝多芬就会创作出仿佛要将钢琴的能耐发挥到极致的奏鸣曲。到了这第二十九号奏鸣曲时,他的曲子终于凌驾在当时的演奏技巧和乐器制作技术之上。
在贝多芬本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这首为后世可能出现的钢琴和钢琴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