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得结婚不可呢?真冬也没有明确地说想结婚啊?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不结婚就十恶不赦的样子?”
突然有阵窃笑声传来。我回过头去,只看见哲朗盘腿坐在床上,肩膀抖个不停。
“因为一定要你主动开口啊!”
“是啊,常听说男方要主动求婚。真是无聊的习俗——”
“那不是习俗喔!是有正当理由的。跟美沙子结婚时也是我主动提出的喔!”
“主动跟她说‘我们结婚然后欠你的钱就一笔勾销吧’是吗?真的?”
吾父哲朗真不愧是世上最差劲的人。
“对啊!这种事是一定要的。只是……小直你可能还不懂吧?”
这种说法实在令人莫名火大,他好像到现在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不过……我可能一直都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哲朗至少还是个过来人。因此我就算想回嘴也无言以对。这么说来,神乐板学姐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总而言之呢,就是爱啦!”
“你说的爱就是欠债一笔勾销吗?”
“小直弟弟,爱的形式有很多种喔!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那位九重老爹也一样喔!你知道他的亲戚有多少吗?人数多到可以组三个交响乐团耶!而且每个人家境都很好。我在他的丧礼上看过亲戚们齐聚一堂的情形,那种气氛搞不好连死人都会吓得活过来呢!被如此威严的双亲和祖父母加上众多伯父伯母齐声反对,那个人还是选择了老婆。你想过这么做需要多大的决心吗?”
哲朗走到音响旁,从收纳柜里拿出MR.BIG的专辑播放。艾瑞克•马丁沙哑的歌声叠在嘈切的弦乐之上。
〈NothingButLove〉。
爱这种东西——我一直以为只有歌词里才会出现。和亲生父亲聊天时突然出现这个字眼,老实说——感觉有点恶心。
“对了,哲朗,你很清楚九重宽文他太太的事吗?”
我对她完全不了解,只知道萝莎莉•夏洛瓦这个名字,而且是最近才听说的。
“没啊,不熟。我认识九重老师的时候,他太太已经过世啦!阿彻那家伙也绝口不提他老妈,对吧?只能去向九重家的亲戚打听了吧?”
我陷入沉思。而哲朗就在这段时间里擅自打开我的冰箱,一个人把日本酒给干了。我念了他一顿又踹了他几下之后,才终于开口拜托他——
把我介绍给音乐杂志出版社。
在那之后,我来回奔波了将近一个礼拜,采访到的资料几乎可以写成一本书了。片濑教授同意将调查结果流用于其他地方,于是我采用专栏的形式,将资料整理成较有条理的文章。为了向九重老家的亲戚们打听消息,一个二十四岁业界流氓的名片实在没有说服力,所以我才要哲朗帮忙介绍老牌的音乐杂志出版社,好以采访的名义进行调查。
想当然尔,九重宽文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至于他的兄弟姐妹——即便我西装笔挺地登门拜访,他们依旧毫不遮掩地露出嫌恶的表情,都不愿多谈什么。看来九重宽文跟手足几乎是断绝往来的状态。
唯独一位亲戚告诉我一些意义重大且沉重的讯息——九重宽文有位姓协田的表亲,是一间小型贸易公司的老板。
“我偶尔拜访九重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些东西也记得不大清楚。”
虽然我直接去公司打扰他,头发花白却仍精神奕奕的协田先生依然笑容可掬地欢迎我。
“该怎么说呢……那个家实在是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啊!我母亲是九重家最小的女儿,父亲却出生在非常普通的家庭,所以每次去九重家拜访时都胆战心惊的。宽文兄很久以前就不大回老家了,亲戚们聚在一起时全都毫不留情地说他的坏话啊!”
“真的被批评得……那么不堪吗?”
“应该说主要是针对萝莎莉夫人吧,亲戚们都说得很难听。我还听过有人说那个女的根本不是人。”
我哑口无言。人种歧视竟然可以这么严重,让我不寒而栗。
“听说萝莎莉夫人怀了阿彻之后,亲戚们更是议论纷纷。老夫人甚至觉得不祥之子即将出世,还大哭了几天几夜,感觉好像在看时代剧一样。后来我父亲就学乖了,决定再也不去九重家,反而跟宽文兄夫妻俩走得比较近。”
我吞了吞口水,咽下不舒服的感觉。
“只因为对方是外国人,有必要说成那样吗?”
“或许是因为萝莎莉夫人身患重病的关系吧?我在学校里学过一点法文,所以常找她聊天;听说她从小就一直住在医院里。宽文兄带她回来、还送她去日本的有名医院,这些事似乎让她觉得非常愧疚,还常常说要是自己不在这里就好了。这也难怪啦……”
原来萝莎莉夫人烦恼到这种地步吗?
“萝莎莉夫人或许一直很想回法国也说不定。她偶尔会瞒着宽文兄买些法文书。目黑有一家专卖外文书的成洋堂书店,她会打电话订一些书,也常常拜托我去拿。阿彻小时候跟萝莎莉夫人不怎么亲,反而老是找我玩。不晓得他还记不记得啊……”
身在举目无亲的异国,成天关在房间里,唯有祖国的书籍聊以慰藉的孤独女性。
在我记录协田先生所述内容时,尽管心情极度低落,仍无法压抑心中不断涌现的疑问。
九重宽文很早以前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一向且似乎是他主动提出的。
若是这样,那阿彻先生的认知就很奇怪。因为这么一来,他根本不需要为了获得家族认同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