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5雪、脚灯、绳结

渴求鲜血。真是惊人的活力。

  神或许就是这种心情吧。

  话虽如此,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若是现在的我,只要拉扯在空中整齐排列的、看不见的琴弦,就能从数万人当中拖出我所追求的歌声,即使是喉咙沙哑、肺部干涸↘全身化作粉尘。

  但我不需要。

  我只想见到真冬。

  只想见到她,只是无可自拔地想见她——

  「——年轻人!」

  我抬起头来,挥落彷佛要将自己吞没的黑暗。回过神来,我正紧紧抓着麦克风脚架,整个人跪倒在地。

  现在是怎么回事?灯光从左右切开脸颊,我们的表演还没结束吗?我微微转头,看见神乐阪学姐悲伤的眼神,与她放在我肩上的手。

  「年轻人,还能继续吗?站得起来吗?」

  我是何时跪倒在地的?组曲到了第五首,由我担任主唱、用贝斯替学姐的吉他独奏合音——但为什么还能听见拍子与钢琴乐句呢?从脚下传来仍像雪崩一般的脚步声与拍手声?

  回过头去,千晶坐在灯光来回照射的爵士鼓组之间,发丝凌乱地推动引擎运转着。我打了个冷颤。

  效果器读取了千晶中音鼓的节奏,转为微弱的钢琴与木琴合音。

  「年轻人,要演奏安可曲了。A舞台还没准备好,现在正在串场站起来!」

  安可曲?是叫我继续流血吗?叫我将骨头与肝脏全都溶化吐出来吗?明明、明明是如此疼痛。我还能唱什么呢?真冬已经不在了。无论拿出我们心中的任何一首歌,都只是在确认她不在这里——

  这时,我从学姐的眼中、学姐从我的嘴唇上读出了答案。

  真的吗?

  学姐无声地询问。

  真的办得到吗?

  或许我并没有点头响应,只是再次回头看向千晶。用三只手指敲打贝斯的琴身两次。她用力眨眨眼。即使失去右翼,我们仍是拥有单翼的鸟,彼此相迎,无需任何言语。

  右手高高举起。抓住充斥整个Club空气中忙碌的co分音符,一口气扯落。

  低音鼓、钢琴与散落在旋律旁的闪耀装饰,一瞬间消失无踪。跳累的群众被留在倏地飘落的雪中。他们无所适从地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此时微弱的铃声——千晶的脚踏钹刻画出的六八拍节奏进入。

  我与学姐一根手指都没动。也没有唱出歌声。

  但是,我听见了。

  学姐与千晶应该也听见了。是〈HappyXmas〉。

  我听见真冬的Stratocaster雕刻出来的、彷佛用尽全身力量的旋律。那或许只是幻影,亦或是在效果器的程序中沉睡的、当时的记忆,被千晶轻敲的铃声唤醒,只在今晚复苏也说不定。

  但是,听见的并不只是我们。

  从脚下、空中传来歌声,与真冬的Stratocaster为平安夜添增色彩的歌声互相重迭,另一个旋律——祈祷战争结束的孩子们的歌声传来。

  真的听得见。跳舞跳累的恋人们,哼着仅由两句诗组成的歌曲,在夜空中回响着。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们,理应从未听过真冬所弹的吉他的人们。

  听见的人不只我们。

  真冬在这里。

  真冬确实在这里。

  第一段结束时,我与学姐慢慢走近麦克风。千晶的过门撑着学姐的拨弦,往高空飞舞。我的贝斯在她的影子中强烈敲击着。

  接在大合唱之后,学姐在麦克风前倾诉高歌,我原本想要跟着和声的。但却发不出声音。我的喉咙早已被强酸般的泪水烧伤了。我能清楚听见在我刻画的鼓动上方、神乐阪学姐的线条之间的,真冬的歌。我早已失去的事物,无法取回的,那个声音。

  不,取得回来吗?要怎么做?

  当我们正在台上演唱时,真冬已经启程了。彼此都没有交换半句确定的言语。音乐是无论距离多远都能传达光芒的火焰,光是这样,只会留下烙印在眼睑之中的白色轮廓罢了。无法化为言语的思念,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所以,我们歌唱。

  所以,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歌唱都是所有音乐的起源,将一切系在一起的绳结、燃烧殆尽的先驱。

  最后,在神乐阪学姐的歌声下,数以万计的歌声如炙热火焰再次点燃。约翰伦农寄托在孩子们身上的祈祷之歌。只要你诚心祈愿,战争便会结束。但是约翰被枪杀了。留下的不仅是言语、不仅是思想、不仅是音乐。

  演唱完合唱部分的神乐阪学姐,一如往常地——她将LesPaul的琴颈高举至头部上方,吉他独奏开始奔驰。一口气弹完第一句乐句,向站在右手边的真冬——眨了眨眼,接着转过身来,对我微笑。

  学姐对我展露笑容了。

  因为真冬就在那里。

  我用Hemiola节奏(注:将原本二小节三拍子的音乐律动改为三大拍的感觉)弹着贝斯,回应学姐的笑容。或许她一看就知道我的脸颊是湿润的吧,那也无所谓。安可曲的最后,feketerigo四人的视线一定会集中在正中央。我们回过头去的视线与千晶的视线在中音鼓之间撞击。彷佛将全身的空气挤出一般地拨弄着琴弦,在舞台上来回奔跑吶喊。与尾奏完美配合,灯光暗下来的一瞬间,我就在如强风般席卷而来的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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