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2宝物、蝴蝶、机械的热度

那个,今天我跟爸爸好好谈过了。我决定再去一次美国了,毕竟那边有专业的医师在。』

  咕嘟咕嘟的气息在我胸口翻搅。

  『因为得在那边待上一年才行,所以我应该不会再去学校了。』

  我紧闭双眼,试着从真冬的声音中寻找一丝丝感情的色彩。但什么也没找到。一年?不再来学校了?一点一点地,如同透明的液体渲染开来,她话语中的意思总算传达到我的意识当中。

  「……但是、伯父说,只要两个月左右的……」

  『已经决定了。我请爸爸改变预定了。』

  真冬细微却没有一丝动摇的声音,切断了我颤抖的声音。

  『爸爸已经在做各种准备,就算很勉强也要尽快将我带去。最快是明年初,搞不好是在今年底前。』

  我们是何时相遇的?我用空洞的头脑回想。春天,四月初,还没到一年呢。总觉得已经在一起度过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

  但是那之后,真冬与我都没再说半句话。

  连电话是何时挂断的都不晓得。

  我将电话丢到床上,用棉被将浑身颤抖的自己裹了起来,又滚回床上。虽然不晓得现在几点,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虽然叫自己别再多想,但我的思绪却不听话地回到过去。许许多多的失败,毫无意义的假设。若是有说出那句话就好、若是不说就好,全是这样的内容。这些事将我内心的温度一点一点夺去。

  最后我终于发现自己睡不着是因为一直没有闭上眼睛。脑子变得不太对劲。但一合上眼睑,眼球骨碌碌地转动又会疼痛不已。

  我踢开棉被坐起身。寒冷瞬间化为一万根针刺向我的身体。

  一楼客厅的灯光从门缝流泻而出,还能听见细微的音乐声。

  「……喔,你起来啦?已经两点啰。小便完快去睡吧。」

  趴在沙发上敲着笔电的哲朗头也不回地说。我则是迟钝地在脑海中回想这缭绕在耳畔的熟悉旋律。

  音响组正中央的录音机正在旋转。是小提琴协奏曲,真冬送给我的试听带。

  「啊啊抱歉,我自己拿来听了,似乎演变成不得了的情况啦。」

  哲朗漫不经心的说话方式,对我伤痕累累的内心反而是一种安慰。

  我在音箱前蹲下。幸好是〈春〉,若是〈克罗采〉我可能会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吧。真冬和缓的脚步上方,是尤利如蝴蝶般飞舞的温柔音色。

  我按下停止键,打开录音机取出带子。

  平放在自己手掌心的塑料制物体。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用双手抓住录音带,大拇指灌入力量。都是它害的。要是我不听这种东西、不察觉的话。

  不察觉的话——会变成怎样?搞不好会演变成更糟的情况吧。

  但那都无所谓了。我不想再听到真冬的钢琴r。

  全破坏掉就好了。

  透明的塑料壳表面变得白浊。啪哩、啪哩、令人不快的感觉。

  但是,我的手指很快地失去力量。

  啪哒,录音带发出声音。一滴水落在塑料外壳上,是我终于夺眶而出的眼泪。手中的录音带还留有一丝热度。即使是刚才为止还在运作的机械的热度,仍是一股毫无疑问的温暖。

  真冬送给我的礼物。

  我无法抛弃、更不可能破坏。因为这是我的宝物。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真冬到哪里去,我喜欢真冬的事实仍不会有所改变。与我无法舍弃这样的想法相同。

  「啊……啊、啊……」

  轧轧的声音从喉咙流泻而出。

  我彷佛要将录音带塞进肋骨之间似地紧抱在胸前。

  宝物,千晶的话语,我送给她的唱片,在街灯的光线下浮现的泪痕。

  怎么会——但是……

  原来、如此呀。为什么……

  我蜷缩在发出白噪音的音箱前。后颈的皮肤彷佛被撕裂一般。竟然、竟然在最糟的时候,让我察觉这一点。骗人,是我的错觉,一定是我搞错了,虽然在内心深处拚命说服自己,但在更深更深的深处,我的灵魂却确定了这一点。

  握着录音带,我冲出客厅。爬上楼回到寝室拿出手机。当我将千晶的号码从电话簿中找出来时,手指却停了下来。打给她又能怎么样?我打算说什么?

  在我对千晶做出与真冬一样——不,是更更更过分的事之后。

  我趴到床上。这身体也真是讽刺,现在突然想睡得不得了。我就这样握着手机与录音带,被拖入睡眠之中。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