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呢?
就在我瞪大眼睛、扫视四周围时,控制室里的门突然打开,一道矮小的人影冲了进来。
「直巳!」
尤利原本正要冲过来抱住我,但猛然起身的制作人用力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拉了回去。
「不要再要白痴了,快回到录音间去!虽然现在只是测试录音,但我可没有时间让你玩。现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录音啊!」
「呜——」尤利泪眼婆娑地挥舞着手脚。录音的不只他一个人?
我看了一眼混音器正前方的隔音玻璃。窗子的另一边,宽广的录音室里并排着许多麦克风架,而中间则有架背板开启的黑色平台钢琴——
只见她那一头棕栗子色的头发轻轻晃了晃,接着看了我一眼。
「……真冬?」
是真冬。坐在钢琴前面的,的确是穿着淡黄色洋装的真冬。她一和我对上视线,脸上霎时山现多种表情,之后又回归平静。接着就突然把脸撇了过去。
「真冬说要找你来的。」
尤利的这番话,让我简直不敢置信,不禁来回看了看这两张位在窗户两侧的脸。
「她说想让你听现在要录的这首曲子。」
真冬她——要让我听她和尤利合奏的曲子?
宝蓝色的眼睛再次透过厚重的玻璃望着我,真冬的视线似乎在询问什么.而回到录音间的尤利,背影却遮住了她的视线。
真冬对我点点头后就面向钢琴。尤利也拿起小提琴,对我微笑了一下,接着拿起琴弓。
我一团混乱的头脑如此思考着:原来如此,这就是尤利的反击吗?
那时我把尤利叫了出来,让他听了他和真冬弹奏的协奏曲混音后的曲子。这一次,轮到尤利了。
我——借助他人的力量——以混音器上的幻想空间创作出的音乐。
而尤利则是能够和真冬两个人创造出那首曲子的「实体」。
「喂,桧川二世。」
留着胡子的制作人悄悄地对我说:
「不要呆呆地站着,坐下吧。你是来观摩的吧?拜托你安分一点喔。」
我瘫坐在一张录音师大哥帮我准备好的椅子上。
「Take1。」
尤利和真冬两双相同颜色的蓝色瞳孔,瞬间随着这道响彻录音间里的声音变得冰冷,那是我之前从没见过的眼神。两人在从天而降的光芒中,展现出既不被压垮、也并非燃烧殆尽,只是凝视着前方无垠大海的眼神。
尤利手里握着的琴弓尖端刺向天际,华丽威严的重音滑过后,音量顿时降低。此时真冬的钢琴以阴郁却又充满热情的相反情绪,回应着流泻而出的和声进行。接着两人之间的所有问题与答案深深地没入A小调。第一主题宛如在黑暗中伸手摸索的经过句,这时便透过尤利的手将曲子用力拉向光芒中。
这首曲子是——
贝多芬作品47A大调第九号小提琴协奏曲《克罗采》。
彷佛被这股烙印在脑海里的声响吞噬的我,回响起一篇以前哲朗写过的解说文章。
过去有数以难计的二重奏协奏曲,是为了钢琴和小提琴这两样古典乐器之王与女王所创作出来的。不管是哪一首协奏曲——在贝多芬出现之前——都是以钢琴为主体,小提琴则为装饰性点缀的「附伴奏功能的钢琴协奏曲」。
——哲朗曾写过这些话。恐怕每个作曲家都知道吧,这两样乐器的音色在本质上是无法相容的,单凭两样乐器绝对无法让音色融合。所以就算是天才莫扎特,也无法在小提琴协奏曲之中把女王放在与王对等的王座上。
到了贝多芬的时代,融合两者的想法最终还是被舍弃了。在这首第九号《克罗采》中,由贝多芬构成的小提琴协奏曲完成型态,就是小提琴和钢琴的「斗争」。
现在我已经深切地体认到个中涵义了。
这股停滞状态彷佛要煽动钢琴敲响的焦躁感,这时小提琴的经过句宛如遭到火舌吞噬般开始舞动。同样的旋律不断传人耳里,不是被切成好几段、就是被踩得粉碎;时而在上、时而在下,接着渐渐增加热度侵蚀我的耳朵,最后拉开伤口,展开动人的乐章。彷佛有人从意识之中应声扯下我的听觉。即便如此,我的视线仍无法离开玻璃另一端,尤利和真冬那卖力挥洒汗血的身影。
他们两人站在同一所高处。
那是我无法伸手触及的、海市蜃楼的城墙彼端。
我多久不曾听音乐而流泪了?虽然感觉脸颊划过一股炽热的触感,但同一时间,栖息在我脑海里爱吐槽的性格,却像个笨蛋似的冷静地思考着。就连美沙子离家出走的那个早晨,我都还没这么激动过。
为什么真冬想让我听这些呢?
如今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再是借她肩膀、支撑她那疲惫不堪身子的某人,而是表示她已经找到一个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奋斗的人吧。听了这首曲子后,还想要我怎么样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只不过我已经明白,我再也碰不到玻璃另一头的真冬了。这点让我感到很难过,就连泪水也灼烧着喉咙。
在第一乐章的尾声,在一阵暴风中两人的旋律以云层缝隙为目标,一路纠缠、互相啃食,同时向上飞升,最后被应声切断。
在这股连隔音墙都为之振动的余韵中,尤利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琴弓。真冬的手也悄悄地离开琴键。我不禁站了起来,我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