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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之后她也许又要常常跟学校请假了。」
他的这一席话,让我吓得抬起头来。
「不管是练琴或是录音工作都会越来越忙吧。虽然现在她仍拒绝受访,但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她依旧这么排斥,不就和以前一样了吗……」
乾烧虾仁脸上浮现出苦恼至极的表情,或许我也露出和他一样的表情。
「这次是她自己想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说不定她就此无法上学了。」
我怎么有种心脏在脚底跳动的错觉。
真冬不再来学校。这次并非像之前一样,而是依照她自己的意愿。
这件事明明很可能发生——但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一旦她回到那个世界,就代表她将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真冬就要离开了。
之后,我几乎是心不在焉地与乾烧虾仁应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客厅只剩下陷进沙发里的我。而书房那头哲朗播放的弦乐唱片听起来格外遥远。
第二天放学后,我马上走向音乐准备室。麻纪老师不但借我钥匙,还说允许我随意翻查放有乐谱的书架。
当然,乐谱的种类还是哲朗的书房比较齐全,不过那家伙根本就不好好整理,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哪本乐谱在哪里(除了他本人以外)。
我在桌上摊开五线谱纸,把贝斯挪到膝盖上,开始浏览堆积如山的乐谱。但握着自动铅笔的右手却完全不想动。
我不禁甩出手中的自动铅笔。
我偷偷跷掉了四点半后各班准备校庆的时间。因为一到四点半,民音社就要开始在练习室里练团了,虽然我想在练团之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头绪,但我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真冬弹琴的事。
我突然想到,如果真冬可以在舞台上帮我弹钢琴或合成器——
这么一来,是不是就可以留住真冬了?如果也让她在团里弹钢琴呢?
在家里玩合成器时,已经把我所能想到的组曲写在五线谱纸上。这台从阿友哥手中培养出来的合成器,音色的确十分丰富,只凭一台就几乎搜罗了所有电影的音源。
如果能在舞台上利用这台合成器、如果真冬能帮我弹琴——这么一来,不管是任何一首曲子,或是将吉他加进EL&P《展览会之画》之类的豪华编曲——
我摇摇头,没由来地撕碎空白的五线谱纸,将它们揉成一团丢掉。
该摆脱EL&P还有真冬的钢琴了。
就算她重拾录音的意愿,也不可能愿意在聚光灯下方帮我弹钢琴。这些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更别说什么要留住她了,虽然我也还没问真冬打算怎么办。
这时我的思虑停顿了,无法进一步思考。
随后我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一看,便和一双宝蓝色的眼眸视线交会。
「啊……」
我赶忙站了起来。真冬静静地走进来后,就看着桌上散乱的乐谱、笔记本和笔说道:
「……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啦,反正也没有什么进展。你要练习钢琴?」
真冬僵硬地点了点头。因为钢琴椅被我占据了,于是我便整理一下乐谱,站了起来,打算到别的地方去。现在和真冬待在一起,总觉得有些紧张。
我正要走出去时,真冬拉着我的衬衫下摆。
「……呃,干嘛拉我?」
「你不用特地跑出去。」
「可是!」
「我、我跟你说,我并不是刻意要瞒着你弹钢琴的事。」
真冬用乐谱遮着红通通的下半张脸,露出上飘视线窥看着我的表情。
「我是想等做了之后、等到我能弹得不错了再告诉你;可以的话我想等录完音后才说。」
「……和尤利?」连我自己也在想,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呢?
「嗯、嗯。那个、可是……」
「不,没关系啦,我没有很意这件事。」我撒了个谎。「学校里也只有这个地方能用来练习吧。我挑完乐谱后就会回教室了。」
「你可以在旁边听啊。」
她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出去。我才刚坐回桌子前面,真冬就开始以八度音弹起哈农练习曲。我凝视着坐在钢琴前面的真冬背影,看着她配合着稳定的节奏晃动的栗子色长发,体会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说起钢琴家姥沢真冬的特色,首先就是左右手的所有手指在击键时力道均等。有某个评论家曾把这项特征揶揄为:「如同养殖的珍珠一样大小相同。」虽然我对这种表述感到不满,不过却能理解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只是像这样近距离听了之后,我发现只有右手弹高音力道较弱。就是真冬一度失去的、右手的三根手指。
也许是我在意到这件事,所以听起来才会这样。就像依靠水流推动的精致玩具一样,如果任凭自己漂流在一道道音阶不断上扬的音乐洪流中,根本不会觉得她中间有过两年半的空白。
这时,练习曲突然中断了。
「你、你还是——」真冬转过头来对我说:「不要盯着我看,这样我很难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