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小直因为无法为真冬做些什么,而觉得不甘心啊?』
真冬、神乐坂学姊、上个月一起同台演奏的古河大哥——
还有最厉害的尤利。
和好几位杰出的乐手面对面接触,亲耳听见他们的音乐,好几次都让我有深切的感受。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和一股无力感。
再这样下去,我又会变成一名只是偶然待在乐团里的人,甚至变成乐团里的重担。古河大哥曾直接告诉我:「你应该先退出。」我当时回他的话也只是虚张声势。要怎么办才好?我要走到什么地步?我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
直到和尤利相逢后,此时此刻我才看见了那个地方。
我明白了那个不得不回答的问题。
我能否能够成为真冬弹琴的最大支柱?
不只是对身为吉他手的真冬而言,也就是对身为钢琴家的真冬来说——我能否成为扮演输送血液和生命的心脏的角色,待在她的身边?
真冬的钢琴音色鲜明澄澈,节奏带着强而有力的跃动感。某位曾与她共同表演的知名指挥家曾经评论她的钢琴是「力道宛如不断侵蚀峡湾的冰河」。真冬的协奏曲之所以被批评得如此苛刻,几乎都是因为没有够格的管弦乐团能完全承受她的弹琴力道。因此在找寻到真正的归宿前,真冬的手指是冻结的,她的钢琴声也随着消失。
我之前一直以为,或许她不会再重回钢琴的怀抱了。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也许真冬只是在寻找那个地方。
寻找某个能在自己身旁或附近,支撑她琴音的人——永远存在的地方。
我是否——也有资格待在那里呢?
那个现在也许只有尤利抵达的地方。
但还要走多久才能抵达那个地方呢?
我打开床头音响,放进CD。配合着真冬独奏的拉赫曼尼诺夫《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伸手摸索着单纯重复的贝斯声线。真冬的钢琴急速改变整首变奏曲的拍子,有条不紊地牵引着管弦乐团。
我渐渐地找不到自己的贝斯音,根本跟不上她的步调。
我脑海中浮现坐在钢琴前方的真冬,出现在我们feketeterigo的舞台上。高高举起、闪耀着黑色光泽的羽翼前方,可看见散发微弱光芒的爵士鼓和千晶褐色的头发。回过头一看,前方是充斥着激昂情绪的观众席,神乐坂学姊的背影就站在那里,紧依着麦克风架。从寂静升起的钢琴众赞歌、以过门(注:主要指爵士鼓的演奏技巧,在每小节之间加入不同打法,将曲子带到另一个情境)谨慎地融入旋律中的鼓声、这时再加入以清音重叠的伴奏。最后是学姊那沙哑却能渗入身体最深处的歌声。
可是,我又在哪里呢?
我应该在舞台上刻划出什么样的律动呢?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太过遥远、太高、也过于耀眼。
拉赫曼尼诺夫的曲子结束了,床头音响停了。我被拉回到现实这间自己的房间里,发觉自己抱着贝斯坐在床上,陷入沉思。
我该怎么办才好?
千晶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应我:「那还用说,就是练习啊。」她说得没错。
真想接上扩大机,用最大音量好好练习啊!使用学校练习室的时间有限,而且不管怎样我都会很在意学姊和真冬的音色。虽然说哲朗不在家,但也不能用客厅的喇叭,会吵到邻居的。
这样的话——
我看了一下时钟,还没八点,应该还来得及。把贝斯收进琴盒后,我就骑着脚踏车出门了。
规模不小的车站南门,距离我家骑脚踏车大约要二十分钟。而「长岛乐器行」所在的大厦,就在走过天桥后,从商店街进入朴素住宅区的交界上。
那间店是学姊打工的地方,我也经常受到那间店的关照。这家店的三楼有个录音室,虽然空间十分狭小,不过因为店长有把柄落在学姊的手里(但学姊说这是店员的特权),所以店长跟我们说,只要录音间空着,feketeterigo的团员就能免费使用。
虽然我满同情店长的,不过身为一个穷学生,我偶尔也会满怀感激地利用这间录音室。
「咦?小直老弟?」
当我一走进地上摆满了吉他、连行走空间都没有的店里,看来应该是独自顾店的店长从音乐杂志后露出脸来。一头杂乱的头发随意绑在脑后的他,看起来是个走嬉皮风的人,但这身造型也让这间店更像是快要倒掉的乐器行,而且今天依旧半个客人也没有。
「你们约好了吗?她已经先上去了喔。」店长指着天花板对我说。
「……咦?你是说……学姊吗?」
「不,是小千。」
一打开三楼尽头那扇重死人的隔音门,就有一连串激烈的鼓声瞬间传到走廊上,随后又突然中断了。
「……小直?」
坐在鼓堆里、额头上还闪着汗水光芒的千晶,一看到我就张大嘴巴僵在那儿。然而我也是一样。千晶为什么会在这儿?之前已经练成那样了,练习得还不够吗?
「什么事啊?怎么了吗?」
脸上闪耀着光芒的千晶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明明就已经十月了,却还穿着短T恤配短裤,这身打扮很像她夏天住宿集训时穿的衣服。不过,录音间里的确很闷热。
「咦?难不成你是来练习的?」她看着我背上的琴盒说道。
「呜,嗯……我想好好地弹出声音来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