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社和空手道社的第三棒互相使了个眼色,对彼此点了个头。
刚才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明明应该反目成仇的啊?
但这两个人接棒后,随即从我的视野之中消失了。
我在第四弯道看见真冬的身影。她头上的头带早已不见,尽管迎面而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仍然朝我这边跑了过来。
为了要判读她脚步声的节奏,我稍稍往后穿过接力区的空间,再开始加速。真冬越来越近了,一步一步地,接着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伸手可及的程度。接力棒冰冷的触感碰到我指尖的瞬间,《BorntoRun》的萨克斯风独奏响起,我已经身处于风中了。
白线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流动于我的脚边,我一下子就到了弯道区,感觉离心力就要把我拉离跑道。迎面而来的风吹进我的鼻子,灼烧我的脑海深处。
我发现了穿着空手道服的背影,就是那个棕带的家伙,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伸手可及。回头瞥了一眼的他发现了我,只见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想必赤脚跑步很辛苦吧,他的跑步方式十分不自然。超越过他后,至少也要紧跟在戏剧社背后,因为我想交接到学姊这一棒。
绕过第二个弯道时,我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只听得见仿佛要从耳朵窜出的激烈心跳声、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斯普林斯廷所弹奏的吉他声。穿着脏污道服的背影逐渐放大,他根本就是乱跑一通,上半身也在颤动。我很确定如果在弯道时重心一往外移,就会脱离跑道内侧。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须好好储备体力——
小石子吹到我的脸上。我一回过神,就看到眼前的内侧跑道出现一道缝隙。原来是穿着空手道服的背影倾向跑道外侧了。
当我的身体拐进缝隙的瞬间,我才发现那是陷阱。但一切都太迟了。
棕带混蛋的手肘用力往上一抬,斜向伸出的脚撞击到我的小腿。一瞬间,我的视线猛地晃了一下,接着身子就转了半圈。
不管是心跳声、风声或是吉他声,所有声音都被摩擦声覆盖过去。我的右脸颊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灼热,接着感受到一股带着濡湿触感的疼痛。为了不掉棒,我的右手还是下意识地紧紧握着接力棒。
我和棕带混蛋摔成一团,滚着滚着就偏离跑道冲进了学生观众席,接着现场响起一阵惨叫。
我的意识变得很模糊。我将呛鼻的铁锈味吞进肚子,打算抬起头来,后脑勺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棕带混蛋竟然趴在我的背上。滚开!给我滚开!
「喂,你没事吧?你在流血耶!」「保健室!」
好几道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不过我一概不理会。别碰我,接力赛还在进行,当我用左手撑着地面,打算起身时,棕带混蛋紧抓着我的手腕。
「……你、你!」
你就这么不择手段地想妨凝我吗?你是白痴啊?我只能一味地瞪着戏剧社渐渐地远离的背影。但有人趴在我背上,让我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拖着身子在地上爬,一次前进一公分也好,也要设法回到跑道上。我的脚已经没力了,也推不开身上的重量,整个人站不起来。
「快闪开!」我用几乎不成声的嘶吼声怒斥他。「喂,我们会两败俱伤喔,快点起来!」
棕带混蛋选择以更强的力道抓着我的手腕来代替回答。这家伙——
「小直,站起来。」
我听见了千晶沉痛的声音。这一瞬间我格外地冷静,而且明白了一件事。
一开始空手道社的目的就是这个——和民音社同归于尽。因为民音社的表演时间是二十分钟,如果把我们打到最后一名,那么就算戏剧社拿到第六名,也等于丧失了表演时间。这样就能把我们踢出体育馆。他们只要之后慢慢讨论,再把戏剧社没用完的剩余时间转给空手道社就好了。原来他们偷偷地联手策划这一切,可恶,竟然、竟然败给这种家伙。
不过,我甩不开这个如同强尸般,紧紧巴着我的背不放的棕带混蛋。只能咬着沙子,像只蛞蝓般匍匐前进。我远远望着戏剧社的人交棒给他们的最后一棒跑者——
「小直——」
千晶的声音窜进我的脑海中。
「还来得及,站起来啊!民、音、加油!民、音、加油!」
我抬起沉重的头。接收这道直接揪住我、撼动我心的声音。
没错,我的背上还背负着千晶、真冬和学姊,我必须继续跑下去。与背上的重担相比,这种卑鄙家伙根本不算什么——
「民、音、加油!」
千晶的加油声,恰好和斯普林斯廷的呐喊重叠在一起。
我用尽全身力量抬起肩膀,让身体离开地面。一阵让人感到刺痛的强风吹向我的脸,歌声顿时彷佛降临在我的眼皮上。
——总有一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一定会抵达那个内心真正期望的地方,并且漫步在阳光中……不过在抵达之前,我们必须像这样不断地感到旁徨无助——
因为我们是为了奔跑而诞生的。
我踢开沙子、重心往前倾,开始拔腿狂奔,始终不肯放开紧握在手中的接力棒。虽然有某股重量从我的背后滚落,但是我已经不在意了。弯道尽头有几条从我脚下向前延伸的白线,我只看见一道黑色长发的人影,就站在这些白线的交集点附近。血水夹杂着汗水流进了我的眼睛,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努力睁开双眼。
我举起接力棒并向前伸手递给她,手中传来一股扎实的触感。下一瞬间,一股可怕的力道将接力棒抽离我的手。而我则在一片漫天尘土中,膝盖着地倒了下去。
迷蒙模糊的视野中,我看见两条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