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半张着嘴,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反而是朱利安很快地起身。
「太厉害了,我的协奏曲竟然可以变成这样!」
他握着阿友哥的手,用力地上下猛晃。
「呃,啊,好说……」
阿友哥缩起身子打算往外逃。
「怎么跑掉了呢?我有做什么——」
「没有……是说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你是做古典乐的人吧?自己的唱片被这样乱搞不生气吗?」
「为什么?这样表演很棒啊!我没理由生气吧?」
阿友哥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总觉得我能了解他想说什么。不过,在朱利安天真可爱又极具毁灭性的笑容前,身经百战的DJ也同样狼狈不堪。
阿友哥和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下,因为朱利安想问他一些关于DJ的事。
「我的房间大概只有六张榻榻米大,不过唱片已经快压毁整块地板,打工赚的钱也几乎都花在买唱片上。只要一有空我就会一直听,也会在网路上到处浏览,寻找用得上的音乐素材,只不过能够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一部分而已。就算买了一百张唱片,其中大概有九十几张是没办法用在舞台上的,而且虽说用得上,其实也只有几秒钟的片段而已。该怎么说呢?偶尔还是会觉得对制作音源的人有点抱歉啊。」
「原来我的音乐是那一百张里的能用的不到十张啊?」
朱利安兴高采烈地盯着阿友哥的脸。
「……不过也被我剪接得乱七八糟啦!我剪贴了好几个段落,让它一直重复,还调快了速度。顺便告诉你,虽然那首曲子原来很长很长,不过最后用到的部分总共不超过三十秒。」
「这种事没关系啦。」朱利安边回答边把自己的手放在阿友哥手上,看得出阿友哥有点不知所措。这个臭法国人也太随便了吧!
然而朱利安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融化了阿友哥的僵硬表情。
「因为其中包含着敬意嘛!」
「啊,是啊……」
「我一听就知道了。你是真的很喜欢我拉的小提琴,才会截取出来使用吧?」
阿友哥害羞地移开了视线,一口喝干了酒瓶里的威士忌。被人家当面这么一说,任谁都会这样吧……
阿友哥站起身,对我们说待会他还会再上台表演,要我们听听。
「下一场要表演吉米罕醉克斯的歌。对了,是用那台你一直很羡慕的破烂合成器啦。如果这次没在舞台上坏掉,我打算把它送给响子,到时候你也可以借来玩玩喔。」
「咦!真的吗?」
虽然阿友哥的合成器是旧式的,也已经破烂不堪,但因为他搜集的效果音十分丰富,而且又常常说要换一台新的……所以我一直偷偷地想,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给我。
「那就待会见罗。」
朱利安挥挥手目送阿友哥离开。
节奏缓慢的曲子仍持续播放。太好了,看来我们还可以继续在这里聊一下。朱利安坐回我旁边的椅子,茫然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音乐。」
没错,世界就是这么大。音乐的水脉流过整片大陆,最后慢慢地汇集到这个地方来。
「直巳,你是为了要让我听这些音乐才叫我来的吗?」
「嗯。」
朱利安看来有些惊讶,其实我也的确不只是为了让他听音乐才叫他来。我用冰块融化得差不多的乌龙茶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不只是这样而已喔,我打算要报上次的仇。」
「报仇?」
「嗯,由没才华的评论家对小提琴家提出反驳。」
我终于可以直视朱利安的眼睛了——那双因期待和好奇心而闪耀的眼眸。那么,我该怎么开头才好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我的话一开始就要切中核心。
「我认为所谓的评论家,其实就像DJ。」
朱利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动摇的神色,我再次深呼吸,接着说:
「作曲家创作曲子,演奏家将曲子表现出来;而DJ则是把曲子剪贴、连结、改编、重叠之后,创造出另一首截然不同的曲子。你以前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音乐形式存在吧?评论家的角色也是一样的。」
我凝视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评论其实属于文艺的范畴。不管再怎么装出一副学者样,简单来说,评论就是写文章给读者看;让读者高兴,自己也可以赚点钱。我们——」
要把自己算在音乐评论家之列,我多少还是有些抗拒,因为我并没有写过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还是先把话说完——
「我们以音乐家创作的曲子为写作题材,将曲子剪贴、连接、改编后再加以称赞或批评,最后写成有趣的文章。这大概就是朱利安所不了解的音乐领域吧?不过,如果不怀有敬意,是写不出东西的。」
我又看了看朱利安的脸,他以困惑的视线回望着我。
他有听懂我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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