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就不要一直往前冲。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弹。」
真冬往沙发坐垫上一坐,虽然她臭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却连正眼都没瞧学姊一眼。
学姊盯着真冬的额头凝视了一会儿以后,突然背过身去。
「暂时休息个十五分钟,大家冷静一下。」
话一说完,她便打开玻璃门走出阳台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也没办法靠近真冬,只能把贝斯的音量关小立在架子上,然后蹲在小地毯上。
「真冬……」
听到千晶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真冬也用一副跟我一样的表情,抬头往爵士鼓的方向望去。
「你第一次和我们合奏的那天表现得还比较好喔?」
这说法会不会太辛辣直接了一点啊?不过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真冬自己大概也这么觉得吧。
我们四个人第一次合奏,是在七月六日那一天。那首让干烧虾仁听过的Kashmir,我们目前还没达到。我们当初是怎么达到那个境界的呢?大厅里闷热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一阵沉默,令身处其中的我不经意地回想起当时的那股热度。
我和真冬的视线交会了一瞬间,尽管她马上就低下头,不过我知道,她也回忆起当时的种种了。因为她一直凝视着我的贝斯——为了完美地配合真冬的吉他音色,我从头开始重新打造的这把特别的贝斯。
不对,应该说……不是只我的力量而已。因为我们有四个人。
「我知道。」真冬喃喃自语。
「那么……为什么我们无法重现当时的演出呢?」
千晶走到真冬身边,把脸凑过去盯着她看。真冬撇过头看着窗外。
「那个时候,还没——」
真冬没有接着说下去。那个时候,还没?
「还没——考虑到许多烦人的事?」
千晶蹲在真冬的正前方,接着她的话说下去。看着点了点头的真冬,千晶又更进一步.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至少演奏的时候可以先忘掉啊!」
真冬没有回答千晶,只是再次望着自己的吉他,握着匹克的手往琴弦挥下,一股连续的十六分音符从她的高位演奏(注:指按压靠近琴身的弦演奏,弹出的音域会比一般的音域为高中流泻而出,凄厉得就像用力刮过玻璃表面的声音——是极限合唱团的He-ManWomanHarter(注:收录于极限合唱团的Pornograffitti专辑)前奏。之前试着借真冬听了这张CD,她似乎特别喜欢曲子中巴洛克管风琴曲风的前奏,没多久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可怕的是,原曲中加入附点音符以造成延迟、半靠效果器演奏出来的前奏,她居然光凭自己的手就把音符一个不漏地全弹出来了。我一言不发地抱着膝,沉浸在她那宛如豪雨的琴音之中。
真冬一个人就这么厉害了——
留在团里的理由、烦人的事——或许我比真冬更该思考这些事吧?因为我跟不上,所以真冬的吉他声才不稳定吗?
突然间,一阵锵锵的金属声叠在吉他声之上。是千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爵士鼓座上,光用脚踏钹踩出十六拍节奏配合着真冬,真冬的吉他加快了速度,仿佛企图自刻划的节拍中挣扎脱身。
我再次拿起贝斯,提高音量打算介入这两个人的争斗。不过……行不通。应该在哪里插进哪个音呢?我完全没有头绪。
因为我跟不上——
我叹了一口气,把贝斯放在沙发上。
学姊不知何时说过的话又在我耳中回荡:你并不是跟着我们喔!相反地,你是我们的心脏。说得简单,可是……
「好啦,暂停!」
学姊的一句话突然插进真冬的吉他和千晶的鼓之间。明明没透过麦克风,这声音却同时让两人吓得停止演奏,回过头来。学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大厅的,只见她把T恤给脱了,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蓝色的比基尼,害我反射性地伸手遮住脸。这个人是认真的吗?
「啊,既然如此,就从这首曲子开始吧。相原同志,请你继续打十六拍节奏。年轻人,你在干嘛?还不快准备——」
「呃,咦?我,我也要换泳装吗?」
「嗯?我是说贝斯准备好。」
哇!超丢脸的,我整个会错意了。都怪你先提起那件事啦!
「如果你想在这里换泳装,我是不会特别阻止你啦。」
「我可没这么说!」
我赶忙将手臂穿过贝斯的肩带。千晶再度敲起脚踏钹,这有如调快了的时钟滴答声般催得人不耐烦的节拍,使得大厅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姥沢同志,你过来这里一下。」
_听到学姊的话,真冬感到有些疑惑。学姊招手要她过去的地方,正好就是贝斯扩大机的正前方。学姊突然从背后紧紧抱着还把吉他背在身上的真冬。
「咦?不,啊!」
真冬扭动身子大声尖叫。这个人在干嘛啊?我正要朝真冬跑过去,学姊却用她猛禽般的目光直瞪着我,我的脚反而不听使唤了。
学姊的左臂紧紧环抱着真冬的细腰,一点也不打算放开。
「年轻人,拍子。」
就算学姊这么说,我又该弹什么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