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3英雄变奏曲

  第四变奏前,我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第一道难关。

  当手指流利地拨出十六拍节奏连音时,我的确发现在门另一边的真冬屈居下风,因为听到真冬简洁的主题在我不断反覆的上升、下降音中显得摇摇晃晃。她大概以为我不会弹这段吧。我屏住呼吸,将精神集中在激烈的过度音,接着又再度想起了神乐阪学姊后来说的话。

  “降E大调是——”

  神乐阪学姊一边用指头轻抚我膝上的贝斯一边说:

  “你知道吧?它是吉他和贝斯里,最难弹的调子之一。”

  我点了点头。

  便于吉他弹奏的调子,简单说就是不用压弦就能直接弹奏的曲调。然而,降E大调中最常出现的降E这个音,比吉他或贝斯所能弹奏出的最低音还低半音,所以压弦的时候多半一定要在高把位,这在手指的运用上来说是相当困难的。

  “降E大调对虾泽真冬来说也是一样困难的,尤其是边弹高音的旋律还要边伴奏中音部的时候。尽管她最大的武器就是速度,这么一来也会大幅被削弱吧。”

  “嗯,不,等等……”

  我敲了敲自己的贝斯。

  “那对我来说也一样难弹吧?不是吗?”

  调音时,贝斯的弦和吉他弦是同调的,所以两者难弹的部分也一样,正因为如此,学姊编写的乐谱特别调高了半音,成了E大调。

  “年轻人……”学姊的眼中不再是厌烦,而慢慢转为同情。“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要跟帕格尼尼做一样的事情,不是吗?”

  “咦……?”

  我的确……依稀记得。

  那是……学姊拿着一大叠CD和乐谱到屋顶选曲那天的事情。听到真冬的吉他琴音时,学姊不经意地提起帕格尼尼的名字。

  “……可是,这又怎么解释?”

  “帕格尼尼的第一号小提琴协奏曲,你知道吧?”

  我歪着头,试着回想以往应该听过的曲子,接着,我想起了哲朗渊博的学识——

  “……啊!”

  膝上的贝斯砰地一下倒了。

  帕格尼尼的第一号小提琴协奏曲——降E大调。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想起来啦?”

  “调音时要降半音?”

  神乐阪学姊笑着轻抚我的头。

  降E大调对拉小提琴的人来说十分困难,道理就跟弹吉他是一样的。然而,弹奏着恶魔小杆琴的尼可罗·帕格尼尼用来独奏的协奏曲,就是用降E大调写成的。于是他在调音的时候将自己的小提琴降了半音——

  只要——照着做就好。

  我把贝斯的弦全都调低半音,这样就能强迫真冬挑战高难度的降E大调,我自己却弹奏最简单的E大调。

  “……这样好卑鄙……”

  我不经意地说溜了嘴。

  “什么东西卑鄙?”神乐阪学姊用匹克戳了戳我的额头。“临战前尽全力,为了求胜,努力到最后一分钟是必然的,不是吗?这对敌人也是一种礼貌。”

  “呃,或许真的是这样啦……”

  “第四,要在变奏曲后面采用赋格的形式。”学姊说出了最后的理由。

  “虾泽真冬为了赋格曲一定不会放手。所以只要让她知道一个人是没办法完成音乐的就好。我就是为了这个理由选这首曲子——《英雄变奏曲》,因为它根本就是为了让你打败虾泽真冬而存在的。所以——”

  学姊把手放在我的双肩,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下定决心,教训她一顿。”

  我接连不断地弹完了乐句以后,喘了一口大气,背紧紧地贴着门;弦和琴颈因为汗水而变得很滑溜。第五变奏曲再次回到简单的二声部,但这段短暂的休息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我在无法抡慢速度的情况下冲进了贝斯音天旋地转的C小调,第六变奏曲。只有这个部分,是调音降半害有利之处无法发挥的地方。真冬那宛如以斧头切开乐句般、发出喳喳声响的旋律拉扯着我,我的手指开始空转,还弹错了好几个音。宛如真冬快嘴的提问出现在我正打算停止的地方,我只能用同样的音型,混杂着断断续续的叹息回应她。

  即便进入了优美如梦境般的卡农,真冬还是毫不手软。我只要稍稍延迟一拍,她就会打碎我那意图描绘出她足迹的旋律线,自顾自地开始下一段旋律。

  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微微的重量推着我的背。我明明看不见,却莫名地清楚知道——真冬也和我一样正背靠着门。我仿佛能听见真冬的心跳,但那也许只是我自己的心跳声,也可能是贝斯的回音。

  就在反拍支撑着第十变奏曲的旋律——那宛如蜻蜓四处跃动的旋律时,我越来越搞不懂了。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做这种事?

  我连为了追上真冬的吉他而一边盯着乐谱,一边东想西想的事实也忘记了。学姊所告诉我的心得,也自我的脑中烟消云散。

  只是,我的手指还恣意地动着。

  哪些音是我的贝斯发出来的,哪些又是真冬的吉他声?我不知道。我改造的AraiProII和真冬的Stratocaster就像是同一块木头削制而成的双胞胎,完全地相互融合了。如果说它们只是为了相互融合而经过调整,也无法说明。就像仅仅一公厘的差距、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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