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长岛乐器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一支铅笔大小的细长隙缝中,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吉他摆满了店里,被店里的灯光照得闪闪发亮;这样的光景,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怀念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间店我明明只来过一次而已,到底是为什么呢?
神乐阪学姊一个人在看店,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她在柜台的另一边,拿着一块黄色的布,很宝贝似的擦拭着一根拿掉弦的吉他琴颈。
“年轻人,我还在想你差不多该来了呢!我很高兴喔。”
她一注意到我,就把吉他放下,站起身来。
“你是来买贝斯弦的吧?”
我吓了一跳,含糊地点了个头。学姊怎么会知道?
“有一件事我得向你道歉。”
学姊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台旁边一个分成很多格的架子里拿出贝斯弦来。
“……什么事啊?”
“其实是我把三弦稍微加工过,让它比较容易断。”
“呃啊?”我发出怪叫。“你干嘛这样啊?”
“你这个人非常容易倦怠吧?我是想万一你练到一半的时候开始厌烦了,也许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如果这个时候弦恰好断掉……你看,不就成了一个让你来找我的藉口了吗?”
所以钱就由我来付吧!学姊笑着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三张千圆日币以后,打着收银机。与吉他弦比起来,贝斯弦的价位高得吓人,不过老板都会帮忙更换新弦。我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以前一直觉得调音会让弦严重磨损,原来其实贝斯弦不会那么容易断掉?
“如果我因为弦断掉就干脆放弃贝斯,你打算怎么办?”
“那样我也无计可施了。一开始我就想过,如果没有缘分,我甚至会放弃喔。不过,你还是跑来找我了吧?”
学姊一脸微笑地对我这么一说,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乐谱拿到了吗?”
我点点头,从琴盒的袋子里拿出学姊手写的乐谱。
“喂,你不是来跟我诉苦说太难不会弹的吧?”
我把视线转移开来,撒了个谎:“不是……算了。”
“你弹到哪儿了?”
“……大概到第四变奏曲的部分,从那个部分以后我就一直卡住。赋格根本弹不出来,我也不觉得我会弹。”
学姊很快地把刚装好的弦调了调音,接着就坐在柜台里弹了起来。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听着这段赋格的旋律。
真冬的吉他所演奏出的音乐就像是从巨大的冰柱中削切出来的。跟她比起来,神乐阪学姊的演奏就如同冻结的冬季阳光,音乐在不知不觉中跃然出现、直射云霄。如此分明的声音能够毫无窒碍地流泻而出,实在很难令人相信。
演奏结束,学姊把贝斯还给了我,我却一时无法面对学姊。
“没有那么难啦!我也没用到特殊技法。你先把速度减半,仔细地练习一个音接着一个音弹奏就好了。”
“学姊……”
我还是低着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嗯?”
“学姊自己去找真冬不就好了?何况你又弹得比我好那么多。”
“我之前不是就说过了?一定得是你才行。”
我无力地摇摇头。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和真冬说上什么话啊。真冬什么都不对我说,我也只会一直惹她生气而已……”学姊从柜台里拿了两张圆凳子,放在陈列吉他的走道上。她押着我的肩,要我坐下来。
“不只是这样。”
“……咦?”我把头抬起来。学姊的视线稍稍从我脸上移开,目光飘向远方。
“不只是这样而已。我啊,在知道虾泽真冬这个人的更早以前,就已经先认识你了喔。”我渐渐无法呼吸。学姊现在在说什么啊?
“年轻人,你知道一本叫《乐友》的音乐杂志吧?两年前的七月号里,我曾经读到一篇刊载在上面的评论,题目是‘韩德尔与圣经中的诗句’。文章的主旨大概是说韩德尔的乐曲,包括非声乐曲的部分在内,都可以解读为诗句。即便逻辑上有点牵强,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是篇满牵动人心的文章。”
我还没回过神,一直紧紧抱着手臂里的贝斯。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篇评论——
“我看了一下署名,名字是桧川哲朗,是位我很熟悉的评论家。不过我却感到一股不协调。文章里面有一个段落以中学程度的英文就能阅读,而里面举例的内容,的确不应该包含在年过四十的桧川哲朗所接受的中学教育之中。”
“啊……”
竟、竟然会有人注意到那种地方。
“这股不协调感,使我的怀疑转移到整篇文章。我把过期杂志拿出来作个总复习,一一检视桧川哲朗写过的文章。于是乎,有几篇文章明显浮现了出来,而这几篇文章都具有一种共通的不协调感。我也去找了CD的解说,结果让我发现了一张一九五九年由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管弦乐团演奏的西贝流士《芬兰颂》。”
我吞了口口水,干渴的喉咙也正疼着。
“不过再接下来,我就没有确切的证据了,而且我在出版社也没有认识的人,只知道桧川哲朗有一个小孩而已。我所知道的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