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泽同学明明就不喜欢吉他,为什么还要弹呢?”
千晶把小喇叭接上随身听,正在听《英国组曲》的萨拉班德舞曲。她一边配合着节奏,用手指在膝盖上打拍子,一边这么问道。
“她的钢琴明明弹得很好。就算用吉他弹,也只是弹一些钢琴的曲子不是吗?”
“这个嘛,或许她在吉他方面也有深入钻研的点吧。”
神乐阪学姊把一大堆乐谱铺在水泥地板上一张张地细读着,同时这么回答她。
民俗音乐社还不是学校正式承认的社团,所以主要的活动地点就是屋顶上。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把我一步步拉进社团,即使我不是社员,放学以后也一定会被学姊叫到屋顶上来露脸。因为这一天要召开作战会议,所以千晶也一起跟来。
我问学姊:“你听了真冬的CD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昨天——也是我照学姊所教的步骤开始练习以来的第五天,学姊这么对我说:
“你把真冬发行过的所有音源,还有演奏过的曲子乐谱都拿到学校来。音乐评论家的家中,这些东西应该搜集得很齐全吧?”
我家的确是有乐谱跟CD,不过找不找得到又是另一个问题。我几乎整夜都在哲朗凌乱不堪的书库里找寻乐谱,今天早上差一点就迟到了。学姊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一浏览我带去的乐谱。我知道学姊正配合着真冬的钢琴演奏,目光飞快地扫瞄着谱。
“虾泽真冬的演奏曲目果然还是以巴哈为中心啊。尽管如此,还是没办法用吉他弹出赋格的部分——就技术上来说这是办不到的,对吧?”
“大概吧?”我点了点头。
赋格在意大利文中有“逃跑”的意思。这种作曲技法诞生于近代音乐的黎明期——巴洛克时期,并由巴哈推至完备。这种曲式是让复数的声部在不同时间点展开,分别追赶先行的一段旋律:所以也有人译为遁走曲。
也就是说,一把吉他基本上只能弹一种旋律,所以很难重现赋格的技法。
“这么一来,如果你要挑战,还是得靠赋格啊……”
“是吗……咦,你刚说什么?”
我刻着贝斯的手停了下来。
“所谓的作战会议,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学姊一脸惊讶地说。“年轻人,我想你也有点自觉了吧?你和虾泽真冬的演奏技巧就有如白蚁与蓝鲸的差异,如果不锻炼一下作战技巧,是不会赢的。”
“这我知道,不过请用柔性一点的譬喻。”
千晶插嘴说:“那就有如苹果和地球?”
这两个差距更大了吧!
“不过不可能用巴哈来挑战她,这样一点胜算也没有。”学姊直接回到话题上。
“咦,等一下,要弹古典音乐的曲子吗?”
学姊自乐谱中抬起脸来,表情看起来更加惊讶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然你一开始打算怎么具体地‘教训她一顿’啊?”
“……呃,这个……”老实说,我根本没想过。
“我也没什么概念,大概就弹摇滚乐给她听,让她稍微对我有些欸佩吧?”
“你认为在那种状况下,那个弹奏技巧高超的人会动摇吗?首先——如果你忘记了我会很头大——我想以同志的身份欢迎虾泽真冬加入我的民音社。也就是说,要以乐团成员的身份。”
“嗄?”
所以呢?
“所以一定得是能够和虾泽同学一起演奏的曲子吧?”千晶边翻着散落在地上的乐谱边说:“得是虾泽同学知道的曲子。”
神乐阪学姊一脸怜爱地轻抚千晶的头。原来如此,所以才要用赋格啊?真冬所喜爱——不过现在的她一个人弹不出来的曲子。
这么说来,我的贝斯也是为了要配合真冬的吉他音色才小心翼翼地改造的吗?是这个意思吗?这么说来……咦?那么我加入社团也包含在学姊的计划之中了吗?已经是学姊脑袋里的既定事项吗?虽然我已经明确地跟她说过,我只想要回那间房间,不会参加社团。
“不过,就算我们精心挑选出巴哈的赋格曲,说不定她也不会受到我们的挑拨……而且,即使进入了比赛阶段,单凭年轻人临时抱佛脚的贝斯技巧大概也跟不上人家,最后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学姊咬着下唇,把乐谱丢开。“如果让年轻人跟在我身边接受一年左右的训练,也许还有办法,不过这样实在是太慢了。”
我也不想要那种训练啊!总觉得接受那种训练之后,我的人生会因此走调。
“……喂,小直,虾泽同学是不是说过,到了六月她就要消失啊?”
听完千晶的话,我望着天空回想起来。这么说来,真冬的确曾经在转来的那天当着全班的面说过这句话。之后因为她又有许多令人不愉快的言行,我就彻底地忘记了。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学姊又问:“六月要消失?除此之外她就没再说什么了?”千晶以手指抵着下唇,想了一下以后,摇摇头。
“到了六月我就要消失了,所以请忘了我;她只说了这些而已。这什么意思啊?她又要转学了吗?会不会是去念音大附属高中之类的学校?”
“那就糟糕了。”学姊抱着胳臂说着:“如果把她拉进社团,我还可以凭我的魅力让她对我神魂颠倒,没办法离开,不过她在此之前消失的话,那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