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这一天来得太晚。虽然不知道托托会逃到哪里去,不过她也隐忍得够久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缇兰就认为托托不管何时逃离这个国家都不奇怪。
但托托并没有这么做。她没有离开的理由有很多,但说穿了,也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回去的栖身之所吧,缇兰是这么认为的。放逐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人心总是太过脆弱。
缇兰当然不是不了解那种脆弱。
所以,她的离开并不让缇兰感到惊讶。
连叹气都办不到,缇兰只能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
幽幽地,嗫嚅似的轻语从缇兰的嘴角逸出:
「……结果,她连向我道别一声都没有。」
真是寡情啊,抱怨声转眼已落地散去。
身体像被灌了铅般沉重不已。强烈的思心感和晕眩不断袭来。在旅店等到船只出发的时刻接近,托托才拖着身体走出来。
这是托托生平第一次尝到生命力被削减的感觉,但这种难受的痛苦滋味也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是那个孩子——芳一存活在自己体内的证明。
托托不怕被袭击,因为她知道有双小小的手一定会尽全力保护自己。托托怕的是,有人想从自己身边夺走那双与自己相依偎的手,这是托托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我只有你啊。)
我只有你了,托托在心里轻轻呢喃。
像是在寻求依靠,也像是在确认什么般。
其实托托只要抗拒这一切就可以了。只要命令芳一歼灭萨尔瓦多,就用不着那么为难;只要向那些人进行报复就好了。但是,托托却选择了逃亡一途。
如果得用自己的生命喂食芳一,那就尽量吃吧。
只是这样的要求未免太愚蠢,所以托托才没有说出口。
不过,托托真的宁愿和他一起凋朽腐化。
就算有人杀了自己和芳一,那孩子依然封印在自己体内。
不管是坟墓里,或是死后的世界,托托都想带着他一起去。
(不要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托托不想再尝到那种噬心的孤寂感了。而光是想到那孩子会对其他人伸出手,就几乎快令托托疯狂。
(我们……)
一定在什么地方……
(选错了路。)
所以才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样也好。)
托托并不后悔。
(就算做错了也好。)
比起做出正确的选择,托托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得守护。
不管这样的罪孽再怎么深重、再怎么不可饶恕都无所谓。
(我只有你……)
逐渐蒙胧涣散的意识中,托托一直不断重复着这彷如咒语的呢喃。还有,芳一那句「我也只有你呀」的回应。
远处传来汽笛的呜鸣声。托托知道自己该走了,到哪里去都无所谓。好几个港口的名字在脑海中掠过,其中也有杰昆准备前往的那个地名。
一想到杰昆,托托立刻别开视线以逃避揪心的痛楚,像在自我暗示般轻抚自己的嘴唇。
「我爱你。」
因为不能呼唤那个名字,托托只能将这句爱语放在口中轻轻低吟。一旦说出口,彷佛连神经都泛起甜美的轻微麻痹,原本溢满心头的苦涩也渐渐和缓了。
「我爱你。」
爱谁?爱着我那小小的……
眼皮重得快要阖上了。她心想,如果能趴伏在地,就这样沉沉睡去该有多好。但就在这一瞬间——
「!!」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是谁?回头一看,托托脑中霎时只剩下一片空白。
「终于……找到……你了……」
话说得断断续续,因呼吸过于激烈而起伏不定的肩膀上,还缠着没有固定好的绷带。
「……杰昆……」
托托愣愣地出声。
「你说你家在喷水池附近,是骗人的吧!」
抬起手臂抹去滑落下颚的汗水,杰昆像要摒除杂念般甩了甩头。托托知道,他一定到处寻找自己,说不定已经找了一整晚了。
「……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老师你呀!」
「为什么……?」
在那么尴尬的情况下分别,托托已经打算再也不跟他见面了,这是自己说了太多谎话所必须承担的惩罚。就让杰昆恨我吧,托托甚至不希望他怀抱着想和自己再见一面的念头。
杰昆露出像是懊恼,又带着些许怒气的表情。
「在那种情况下分别,你叫我怎么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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