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和到处都是遮蔽物的陆地不同,彷佛从不间断的悠扬高亢的笛声。
好像还混杂了谁的声音?
回头一看,原来是功夫操控着船舵,一面喃喃自语。
「功夫?」
好诡异。功夫一直像在跟谁交谈似的不断窸窸窣窣地低语着。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受到风浪声的干扰,精神无法集中,一开始只是微弱低语的声音分贝渐渐拉高,最后声音大到仿佛正在和谁争论不休似的。
「卖音响的在哪里?卖音响的!他已经好了,快行动啊!现在海巡队到哪里了!?不是,不是那样!我在问有没有人躲进守人港啊别插嘴!啰唆!我才没时间等那些死老头的许可!」
功夫是不是吓到傻啦?
「功夫,你在跟谁说话啊?」
功夫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拿出吊在廉价钥匙圈上的钥匙,插进引擎旁边的钥匙孔,并将开关转到ON。功夫大概是那种连在家里厕所的门上,都会贴上「厕所」门牌的人吧。驾驶室天花板上一块一块的隔板上,贴着写有「严禁打开」的纸条。可是把手拉不开,捶了几拳隔板才连着铰链脱离。里头垂下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的公交车摸来的吊环。环带的部分还贴着某泌尿科诊所的广告贴纸。
功夫的右手紧握住吊环。
「正时,救生索有没有确实系上?」
「那是什么吊环刚才你在跟谁说话啊!?」
「你好好地抓住把手!我们要把那个浪当作垫脚石。」
垫脚石?
没时间再追问,阿尔卡迪亚号已经朝着前方阻挡它的水墙全速前进。船首慢慢地高举,驾驶室仰天般向背后倾斜。正时认为绝对不可能越过这么大的浪,这次一定会摔个粉碎。震耳欲聋的水声快把他的身心击溃,连自己的哀嚎声都听不见。阿尔卡迪亚号以几乎垂直的角度,攀上那片巨浪。
来不及了。
早在突破巨浪之前,浪头的结构就开始崩塌,几乎要将整艘船击飞的冲击,以千军万马之势袭卷而来。功夫用尽力气抓紧吊环。转瞬间,正时看见功夫握着拉环的手开始浮现黑色虎斑。船尾的屏蔽随着轻微的爆炸声一起爆裂,曝晒在月光下的小型引擎高速运转,看起来就像汽油桶大小的巨大回转神。
「阿尔卡迪亚号,离水!」
功夫高声疾呼。
阿尔卡迪亚号冲破怒涛,笔直地飞向天际。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旗竿晃个不停,金属钩扣还因此脱落掉人海里。狂风将旗面吹得飘扬起来,露出旭日、鲷鱼、宝船,还有「渔获丰收」四个大字。几乎朝天的船头渐渐趋于平缓,取代海盗的骷髅头旗的大渔旗,正雄纠纠气昂昂地飞扬飘舞,慢慢地横越高挂的一轮巨月。
正时好不容易张开眼睛时,阿尔卡迪亚号已经恢复水平角度,持续在半空中飞行。
只见翻腾的海洋、月光、悠扬笛声般的风声。
飞起来了
正时愕然地环视四周。阿尔卡迪亚号的天线及船桅前端,有个发出青白光线的发光体,看得他目瞪口呆。
「那是冠状放电现象(注:ooronadischarte,一种自然的气体放电现象)。以前的船员称它为『圣艾尔摩之火(注:St.Elmo'sFire,即冠状放电现象。在意大利传说中,认为Sant'Erasmo为其海洋守护者。若船员在海上有难,圣艾尔摩便会点燃圣艾尔摩之火,为其指引方向,因而命名)』。」
功夫瞥了正时一眼说:
「乖乖坐好!说不定在到达守人岛之前就会因力量用尽而掉下去。也不知道落点的波浪怎样,只好赌一赌看能不能成功降落了。」
也不知道正时是不是有将那些话听进去。
驾驶室后方的小房间「啪」的一声打开,露出周五郎的满头白发,以及姉子的脸孔。姉子一脸茫然埏东张西望,然后轻声长叹,抬头仰望那一轮巨大明月。
正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
「船飞起来了。」
功夫回过头,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一语不发将视线栘到窗外。强风迎面吹来,吹得他瞇得睁不开眼。大渔旗笔直地随风飘扬,回转神甩开雨水高速地运转着。
阿尔卡迪亚号现正朝港口的光线缓缓地降落。
雨势已转弱,但是从敞开的急诊室入口传来「啪答啪答」滴落的水声。
由于三十分钟前停电,走廊一片幽暗,只剩下紧急逃生口的示意灯照明。护士向他们解释「已经立刻切换成医院的备用发电机了,请不必担心」。等候室的自动贩卖机闷不吭声,就算踩下饮水机踏板也毫无动静。正时靠墙坐下,右手边最里头有个护士站,隐约露出微微的光线。靠墙站在对面的功夫低着头,露出一副死人般的表情。
「你表情好糟哦。」
功夫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结果什么也没说,又将头低垂下来。右手臂的割伤已经裹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正时看了一下手表。
晚间十一点三十八分。
正时和功夫都穿着病患袍。一个小时前老爷送进手术室,当时正时和功夫都像刚从海里爬上来似地全身湿透,而且正时被打乱的平衡感还没恢复,连路都走不稳。一名护士见状便拿袍子来给他们换上,还告诉他们可以使用职员专用的淋浴室,不过两人都婉拒了。正时是觉得,淋完浴后他可能会直接倒头就睡,不愿花力气做些无谓的事情。功夫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