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他不喜欢彩色相片。」
真琴得意洋洋地看着正时继续说道:
「左吏部家的相馆,堪称全日本历史最悠久的相馆哦。几个世代前就开始在这座岛上从事摄影工作呢!」
话说回来,在微弱的灯光下,正时这才真正地看清楚左吏部真琴的容貌。滴溜溜的大眼睛,头发又长又直,个子娇小十分可爱,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明亮的魅力。无袖背心下若隐若现的背部曲线,还有被太阳晒出肩带痕迹的纤细肩膀相当迷人。
就在此时
「真琴?真琴回来了吗?」
店的最里头露出一张白发老人的脸孔。
老人认出真琴及她身旁的正时之后,随即脸色一转,和年龄相符的消瘦双脚套着塑料拖鞋,缓慢地走下来。他抓着正时的双手说:
「哎呀你终于来啦!果然跟理香子一个模样呢。」
「老爷,小心你的香烟啦。」
老人听见真琴这么一说,急忙将指缝间的香烟往时钟旁边的烟灰缸里拧熄。
「啊,那个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武田正时。」
老人瞇着眼睛点点头。他脑袋后面的头发和嘴上的胡子一片雪白,几十年来笑容已在他脸上深深地刻下岁月的痕迹。
「幸会啊,我叫左吏部周五郎。快,赶快上来吧!再不快一点,客人就要把菜吃光了哟!」
周五郎拉着正时的手来到走廊尽头,真琴也在背后推着。
「喂,喜久子,正时来了。来打声招呼啊,喜久子!」
穿着烹饪罩衣的老婆婆从厨房现身。正时第一眼便觉得她是个很可爱的婆婆。
「欢迎你远道而来,我叫喜久子,是周五郎的太太。」
「我是武田正时,您好。接下来的日子还请您多照顾了。」
老婆婆慎重地弯腰对正时鞠躬,正时也不禁回她一个隆重的礼。这座岛的老人家都这么有礼貌吗?
这栋房屋是在原本的欧风相馆再加盖一间日式房舍,从建筑外观是看不出来的。喜久子领着他们来到一间面向庭院的日式客厅。这儿原是两间相连的房间,他们将隔扇拆掉,沿着走廊围成L型的纸门也全部敞开,吊在屋檐下的大蚊香炉熏烟袅袅。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已经有十几位客人在那边喝酒并大声喧闹,气氛相当热闹。
喜久子拍拍双手说:
「让我们欢迎今天的主角!」
那十几名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全凑到正时身边来,如雷贯耳的拍手声和欢呼声大到几乎要把屋顶给掀了起来。
放眼望去全是一群酒臭男的简陋宴会。喜久子领着正时坐到壁龛前的上位。正时从未受过那么热烈地欢迎,开心之余却有点不知所措,一副又紧张又困扰的样子。除了喜久子之外,还有一位中年女性,忙着上菜、收拾,来回往返厨房与客厅之间,大概是真琴的妈妈。周五郎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入座,除了功夫之外,所有的客人都是生面孔。突然,一名满脸通红的男人挤到正时身边来。这个人大概是真琴在路上提到的那位拿酒请客的格里香爸爸吧。大家争先恐后地凑过来想跟正时说话「来,吃吃这个!」、「干了吧!」、「放轻松点,一起来狂欢吧!」、「你打哪来的?」、「是哦!大老远来到这里,了不起!」、「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还是请你玩得开心点哟!」、「一路上有晕船吗?」、「哇,那真苦了你呀。不过我们岛上的医生可是个大美人哦!」
红脸男一把勾住正时的肩膀并问道:
「姉子医生有没有握住你的老二啊?」
该来还是来了。
正时打哈哈地笑着回答他:
「我还想玩久一点咧!不过还是被拒绝了。」
哇!场内的气氛一口气沸腾了起来。那个红脸男还用力地拍着正时的背。
「这个欢迎会虽然有点乱糟糟的,可是大家都是大好人。」正时心想。
好!就算等一下要小弟露鸟,小弟也豁出去了!「人在客座身不由己」,这群大叔应该不会在最后关头放过我啊!此时援兵及时赶到。坐在餐桌彼端的功夫一面抱着盛有鲷鱼生鱼片的大盘子,一面独排众筷走到正时身旁。桌上的食材好像都是大家贡献的。「这锅里头的青菜是我家种的哟!」、「这只鸡是我带来的哦!肉质鲜美,好吃的咧!」红脸男最自傲的是桌上那道用大盘子盛装的烤乳猪。听说是他为了今天的欢迎会,而特地花上一整天料理的。美食当前,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么说来,今天只有在渡轮上时吃了根巧克力棒,之后就一直空着肚子。他偷偷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九点四十七分。
真是漫长的一天。
*
客厅的壁龛上放着一艘乘着七福神的宝船。正上方向外突出的木纹天花板下挂着一把正时从未见过的武器。乍看之下似乎是枪,可是长竿两侧却镶上不对称的刀刃。看起来不像是刺伤人用的,反倒比较像是自古流传下来的降魔法器。
喧闹声渐渐和缓下来。三桌并为两桌,几个像是已嫁作人妇的女子把他们带回家去,转眼间又有几个人来把空位补满。每来一个人,周五郎就立刻站起身来迎接。几个太太眼见丈夫乐不思蜀,只好无精打采地拿着扇子在走廊乘凉,而小孩子则在庭院里跟自己带来的小狗追着玩。
正时也已经吃饱喝足了。
一阵尿意涌上,算准时机起身离席。他往厨房瞄了一眼,喜久子婆婆正在忙着将盆子里的巴伐露斯(注:Bavarois。一种加入牛奶、蛋黄、砂糖等材料制作的糕点)分装到小盘子上。向婆婆询问洗手间的位置后,打开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