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所谓的人,总是会有犯错的时候。因为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拥有著丑陋的部分。我也曾经怒吼斥责过下属、也曾经把工作留至明天再做。没有人能够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伤害过其他人吧。所以,人类藉由请求神明赦免自己的罪行而活下去。」
爱达像是仔细咀嚼一字一句似的,全神贯注地倾听著。
「相对地,人们相信神明会饶恕自己。因为我们相信神爱世人。对於神来说,人类不过就是不管经过多少岁月,都无法停止犯错的无可救药的存在吧……所以它会像面对坏孩子一样,爱著所有人类……这是我一个神父朋友的理论。」
「人类怎么知道自己被赦免了?」
「这一点,就是只能相信。」
接话的人是杜德里,他苦笑著耸了耸肩。
一只会向神明祈求降下奇迹,和崇拜金钱没有什么两样,这也是一位牧师的理论。他也说过,彻底地相信一个看不见的存在才是信仰。一
「更何况……」杜德里又补充说道。
「人类只要一遇到困难,就会忍不住想依赖神。人类总是会认为,既然祢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替我想个办法吧。思,也许不是这样子啦。」
向一位古代女神说明神的事情,感觉真是怪异。杜德里望向帕尼兹,两人…同苦笑。
爱达陷入短暂的沉默,甚至开始喃喃地自言自语。对於其他神明的敦义,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好戚,可能是认为至少该试著理解一下吧。最後她抬起头,问道:
「那么,对你们而言,我是个怎样的存在?」
对於爱达突然抛出的提问,杜德里只能瞪大眼睛注视她。
「我了解你们的神只有一位,也知道你们是仰赖著那个神明而生存下去。但是,我就在这里。相信神是唯一的你们,是怎么看待我的存在?既然你们会阅读圣经,那你们也认为我是里头所写的、恶魔的化身吗?」
爱达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杜德里。或许是被她的黑瞳所迷惑,杜德里全身动弹不得。那是他以前也想过的疑问。她是古代神祇,但那和圣经所记载的一神说互相矛盾。那么、那么……
各式各样的说法在他脑海中打转。坐在沉默的杜德里身旁帕尼兹毫不逃避,正面凝视著爱达,平静地开口说道:
「若以寻求救赎的存在意义层面来看,对我而言你不是神明。但这不是在否定他人的信仰。我承认,古代的人们都在向你祈求。」
爱达的脸上瞬问掠过不悦神色,但又随即无力地垂下肩膀。
「但我同时也这么认为。由於你的存在,间接证明了我的神也的确存在。」
杜德里也一样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瞥了爱达一眼,只见她冷冷地回瞪著他,最後两人都一副困惑的神情。帕尼兹看著他们,又一字一句清楚地接著说:
「你拥有人类不可能会有的力量,又渡过了漫长的岁月。而最重要的,是你有著想要怜爱世人的心。若我说那是神明某部分的反映,你会生气吗?一
也就是说,帕尼兹认为爱达也是神所创造出来的存在。若不将超乎人类常识的她归於隶属神明的体系之下,就无法说明她为何存在。以与恶魔完全不同的形式,将爱达也编进自身的教义当中。
何谓神明——结果那个答案,应该就只存在於人们的心中。
「我是什么呢?结果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答案。」
爱达喃喃自言自语著。那么,存在於现实中的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呢?这一定是需要仔细思考的问题。
爱达动也不动地凝视著再度陷入沉默的杜德里。似乎在试探著什么、又好像在期待著什么。但杜德里终究没有回答。
「……抱歉。」
杜德里以虚弱的声音宣告投降,爱达的笑容显得有些失望。
「我知道你不打算说谎,现在这样就好了。」
现在——也就是说,总有一天还是要告诉她答案吧。这个题目比大学的习题还要难上数倍,而且眼前这位老师看来又十分严厉。杜德里只能露出笨拙的笑容。
身旁的帕尼兹也大大吐了一口气。骤然开始的神学讨论对於病人来说,或许有些不太适合吧。他拿起一旁放著的水壶和杯子,一口气喝掉一杯水。
「这种时候真想品尝故乡的美酒。真是的,人一生病就变得软弱。」
帕尼兹将空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低声说著。
「故乡……吗?」
杜德里的老家位於北部的乡下,家人和亲戚都是一些不拘小节的人。回想起宽广的牧场和时常刮起的冷风,他忽然看向爱达。她也是一个远离故乡的存在。
「这么说来,这里的所有人故乡都不一样呢。」
他想到此便脱口而出。英格兰、义大利、遥远南方的土地。伦敦是一座国际都市,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但难得出身於遥远地方的人们却碰巧在齐聚一堂。
「哈哈,的确。」
帕尼兹也轻声笑道。
「一谈起神或信仰之类的话题,那可是会没完没了的。我觉得这样就十分足够了。我们各自的出身地、母语、和宗教信仰都不尽相同。尽管如此,却能像像现在这样子聚在一起开心地聊天,没有比这更棒的事吧?」
这番话缓缓渗进杜德里心中,他抬头环视著房间。大学生、博物馆馆长、最後还有非人的古代女神。的确,三个人至今所看见的风景和思考的内容都不一样——不过,这段平和的时光确实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