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语地定着,她就这样提着战锤与铁球,像是被什么附身似地往城墙走去。
「妳要去哪里啊?」
路克看到眼前的光景,又察觉到艾蜜莉动摇的模样,他的声音因而带着颤抖。
「我要去城里看看。这里很危险,你跟紧我!」
其实她明明就知道城里应该一样危险,即使如此,艾蜜莉还是不想跟他分开,虽然这样实在很难看,但她还是用握着锁链的手抓住畏畏缩缩的路克,并且牵着他的手半拖半拉地一起进入遭破坏的城门中。
她的心脏不安地跳动。在进入城堡的同时,一股讨厌的味道冲入鼻中,那是比铁制装甲更重的铁锈味,其中还混杂着跟肉刚开始腐坏时相似的臭味,虫子来回飞舞的振翅声也传入她耳中。
艾蜜莉听见在她后方的路克吞了一口气,又或者那是自己的呼气声也说不定。
在城堡的内侧,躺着许多原本是人类的物体。
有的是从铁制胸甲处断成两半、五脏六腑与鲜血四散,身体被分成两半的尸体。
有的则是从胸部到背部被长长的铁棒贯穿,头部碎裂、散落成红黑色块状物的尸体。
以及看起来没受到特别的伤害、仍维持着生前的姿态,只是从口中流出一道鲜血仰躺存地上、面部朝天之侍女死尸。
倒在那里的全是艾蜜莉认识的人们,当然也都跟他们说过话或是骂过他们,她还记得他们因自己的黄色笑话而爆笑。
然而他们现在已经一动也不动,红黑色的五脏六腑裸露在外,上面有苍蝇飞舞着,而睁着眼的侍女在眼睛部位也浮出青黑色斑点。
艾蜜莉捣着嘴前进,她甚至不想呼吸。视线逐渐模糊,握着铁球的手止不住颤抖,锁链也因此发出声响,尽管路克想停下脚步,手却被她紧紧握着。
宅邸的墙壁被开了一个大洞,中庭里有几个佣人,不知是不是从那个洞穴中逃出来的,可是他们都已经趴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冲往鼻腔内的浓厚血腥味在初夏的日照下慢慢地变成腐臭味。距离佣人们的尸体稍远处,有只被巨大弓箭贯穿的马匹,旁边还倒着士兵的尸体,那应该是要往临近领地求援的传令兵吧。
艾蜜莉压抑住想呕吐的冲动,止不住眼泪地往里面走去。
「麻地亚斯!麻地亚斯!!你在做什么啊?阿尔巴特!茱蒂!回答我!我不在的时候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麻地亚斯——!!」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的吶喊。
只有虫子的振翅声,以及小鸟安稳的鸣唱声传入耳里。
艾蜜莉看到在宅邸的前面,也就是大门附近的地面被掘起,草坪也被连根拔起,露出了光秃秃的地面,而且像这样的地面有两处。在正圆形的地面上有一个铁色的影子,身穿大甲冑的身影蜷曲在地,映照在流着泪的艾蜜莉眼里,那再怎样磨也无法恢复光泽的古老铁色,艾蜜莉曾经见过。
「麻地亚斯!」
艾蜜莉大叫着朝他奔去,她推开不知为何想阻止她的路克,往麻地亚斯的大甲冑跑去。
然后她停下脚步。
麻地亚斯就在那被掘起的地面中心处。
眼熟的大甲冑已经凹陷,看起来就像是从头到脚被折叠起来、被整个压扁在地,从碎裂的铁缝中可以窥见麻地亚斯的一小部分。红黑色的血以及发青的肌肤、白色的肉块被铁刺入,而原本应该是头盔的东西也从中心凹下。眼熟的白发被血染黑,铁块与肉片也飞散而出,碎裂的双手双脚就这样伸展开来,与射穿城门的士兵们相同的三支铁箭弯曲地刺入他的身体里。
唯一仍与艾蜜莉记忆中相同的,就只有旁边那把像是墓碑般刺在地面上的长枪。
艾蜜莉脱下头盔开始呕吐,看到这样的惨景自己竟然还反射性地脱下头盔,真是好笑。她一边笑着一边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她无法止住泪水,吐出的东西已经看不出是鼻水还是逆流的胃液。她不知吐了几次,也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浮现在她脑海中的,仅有到昨天之前还在这座宅邸里生活时的记忆。一想到那个一边抚摸着白色胡须,一边浮现微笑的麻地亚斯,那残留在眼前的遗物使得她又呕吐起来,尽管吐到只剩下黄色的液体,她还是吐个不停。
插图158
路克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可是她既无法响应也无法听见。艾蜜莉手里抓着土趴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地放声大哭。
宅邸里完全没有人的气息。应该要保护他们的麻地亚斯已经不在了,阿尔巴特与茱蒂,还有侍女们与厨师以及士兵们现在情况如何,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但是她十分清楚自己只是在逃避现实。
……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麻地亚斯!是我杀了他!
她试着触碰已经面目全非的麻地亚斯,那原本干燥却温暖的肌肤现在变得冰冷而僵硬;跟麻地亚斯原本的气味比起来,血与腐臭味要来得更浓。
麻地亚斯早就警告过自己不知道多少次了,艾蜜莉虽然能够理解,却一直不愿意接受,她只注重自己的感受,不去考虑麻地亚斯与阿尔巴特的安危而一昧地拒绝。
更糟的是,她还说要麻地亚斯他们以性命为盾来保护她。
而他们真的为了艾蜜莉,以自己的性命为盾奋战。
结果就在自己眼前。
现在后悔也已经太迟了,自己招致这种惨状或许连后悔的权利也没有。艾蜜莉一边嘲讽地咒骂着自己,一边悔恨地大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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