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全都白费了吗?)
火乃香反射性地遮住耳朵。虽然她很清楚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却不由得有股冲动驱使她这么做。
声音中蕴含的并非怨恨,也不是绝望,而是远远超越所有一切的──虚无。
火乃香第一次体认到虚无中也能带有感情。
(恐怕…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吧……我十分了解这个决定的意义,因为自始至终看着这个星球,以及曾存在于此的知识技术兴亡的,正是我自己。)
「『观察者』啊……」
伊库斯小声地呼喊那个名字。他同样不是使用物理上的声音与对方进行通讯的,否则不论如何也无法传递到峡谷深处。
火乃香心想──难道是刻意让我听到的吗?为了要让火乃香更容易理解,因而将思绪寄托在话语中。
「那就是你的决定吗?」
(我什么也没有决定。我是观察者,仅仅只是为了记录一切并将之留存在体内而存在的。即使如此…不,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能够了解。)
带着虚无感情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与人类的口吻十分相似。
(自从我来到这里后,见证了很多事物。对于生命及智慧的进化方式,我仅仅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观察着一切。)
「没错,那正是你来此的目的。你觉得如何呢?感受到了什么?」
伊库斯沉稳地询问。
(这个星球的知性物蕴藏着令人赞叹的可能性。总有一天──「决定者」啊!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能与你们站在同样的地位。我也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如同你们所期望的,彼此进行知识的交流。)
火乃香凝视着青年。她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一切,只能大概猜测到「它」是从某个很遥远的地方──跟青年从同样一个地方前来的。而且是在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比那场「大战」还要更继续回溯的过往来到这里的。
(我为了做更加深入、细腻的观察,为了终有一天能够极尽满足地将纪录传递给将在之后造访的你,而将我的孩子们送到了那文明之中──)
似乎在反刍自己所宣告的「漫长」岁月,声音中断并因而沉默了。
(但全部都消失了。)
在实际上不到一分钟,火乃香却觉得像是永恒般的沉默过后,「它」用被虚无包覆的心如此淡淡道出。
(当巨大的破坏袭击那个文明时,我的身上出现了无数的痛楚,那是陪着文明殉葬的孩子们的痛。他们已经可以说是文明的本身了,做到这等程度的同化,就是为了能够连文明的精神也传递给我。)
火乃香突然压住额头。她确实听到自额头上流传进来的悲鸣,那是被观察者称之为「孩子们」的东西临死前的哀号声。
又或者,这感觉该说是痛苦,是仿佛要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甚至是魂魄都一一撕裂般的疼痛。那是「孩子们」的痛吗?还是观察者自身的感受呢?
(我知道超过一半的我在那时候就已经死去了。世界被完全改变,瞬间衰退的文明中看不到过去的影子,仅有一小部分的知识技术勉强留存下来。侥幸活下来的孩子们将这些情报传送给我,而我继续将之记录下来。因为无论在怎么样的情况下,那都是我被赋予而该去完成的任务。)
火乃香的视野变得模糊,涌上来的水滴立刻超越表面张力的抵抗,滑落至脸颊上。火乃香无法止住不断涌出的泪水,只好静静地任凭它继续落下。
「观察者啊!」
伊库斯呼唤着。
「你负责的任务是观察,不会以自己的意志下决定。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请你务必要告诉我,你说一切都结束了──是指这里不会再发生任何事,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决定者啊!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回答吗?为什么你会问我呢?)
「因为我想听你说。」
声音再度陷入沉默,时间比前一次稍微长了一些。火乃香心中抱着不好的预感。她不想再听下去,也不可以听下去。
(这样啊……)
火乃香隐隐约约感受到的心情,跟她对于青年所抱有的想法一样──跟她不想要看到伊库斯愤怒的心情一样。
(我──)
「等一下!」
火乃香哀号般地奋力出声。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打从一开始,她根本没有预想自己会加入观察者及决定者──超越人类所能理解的这两者的对话中。
不过──时间确实因此停下来了。
正准备说出什么的观察者中断自己的话,决定者──伊库斯也没有要责备火乃香的意思,甚至以微笑望着她。
「啊──」
火乃香感到不知所措,刚才的话是她在不加思索下脱口而出的,现在去不知道该对那个虚无的精神说些什么,或者该怎么说才好。
「对不起……对不起……」
仅只说了这段话,泪水便像是呼应她难过的思绪泉涌而出。
(对不…起──?)
停顿了一会儿,观察者回应:
(小女孩啊!不知名的小女孩啊!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你对我做了什么吗?)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