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话

  然后向二楼大声喊道:

  “爸——,淸叔来了。”

  铺子最里面有一张狭窄、独立的桌子,那是清一“他们”的专座。

  楼梯上传来了咔咚咔咚的脚步声,下来的是一个清一那辈来说算是好体格的罗圈腿的大叔。他身着一件黑色套头衫——是他固定不变的装束。

  “怎么了,阿清!恭喜啦,今天终于到了退休的生日了。这会儿不是正该在家里好好庆祝的嘛?”

  扯着粗大的嗓门询问的是立花重雄,他是清一从小就一起玩闹打混的朋友,这间醉鲸的前老板。清一练剑颇有年头,而重雄的柔道历也不短。

  另外还有一个人,他们三个小时候在町内可以说是恶名昭彰,人称“三顽童”。

  “先来杯冷酒吧。小菜随便来个。”

  “喂——,康生,来瓶冷酒再几个小菜。”

  重雄夫妻俩一直经营的这家酒馆在几年前就让给儿子康生打理了,自己则做帮手。应该是为了把店里的老顾客们留下的缘故吧。

  忽然换了新店主,客人们会觉得面生、不自在,趁着重雄夫妻还在,可以有个过渡,让客人慢慢习惯起来。

  这是重雄把铺子交给儿子的理由。

  重雄的妻子则苦笑道,这下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了。没有照看铺子的压力,她就可以成日地参加茶道会呀,赏花呀和女友们四处游玩呀等等。这也难怪,她大半辈子都忙着店里的进货、准备,也没有什么自己娱乐的时间。女友之一应该也包括了清一的妻子。

  重雄虽然接手了进货,准备等工作,铺子里的事却全权交给康生处理。他常笑着说,他只是受雇于儿子儿媳的人。只是,这样可真闲啊。以前清一听到他说“真闲”的时候心里还满是羡慕,当他也成了“闲人”的时候,他才明白重雄说那些话时的滋味。

  “……你还真好啊,啊,阿重。嘴里说着闲啊闲啊的,却还是一直支撑着店里……我可不如你。”

  “把阿则叫出来吧。”

  重雄从套头衫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没有多久。

  “哟,阿则?来我这儿一下,阿清好像醉了呢。”

  重雄叫出来的人——有村则夫,大约过了一刻钟就赶到了。和清一、重雄不同,他身材矮小。所以从前并不能像他们俩一样逞威风。但是他的头脑很灵活,一直是“三顽童”里的军师。

  则夫的妻子体弱多病,高龄产下一女后就撒手人寰,如今只剩则夫和正读高中的女儿两人相依为命。出身于名牌大学工学部的则夫非常擅长手工制作,他自营一家小工厂,专门承包各企业、工厂的零部件、器械等试作品,以此作为家庭收入的来源。夫妻两人虽然都不出众,生得的女儿却集合了两人的优点,如今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俏姑娘。“没抱到孙子我是决不会死的”,则夫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怎么了,阿清。今天不是你家双喜临门的日子么。听早苗说,傍晚在超市遇到到你家芳江在买全鲷呢。”

  则夫说的早苗便是他的爱女了。她从小就挑起家务事的重担,代替故去的母亲将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经常会在超市遇到芳江。和祐希应该是同年,两人却是天壤之别。

  “也就饭桌上的菜好而已。”

  清一大口地喝了口冷酒。

  他不记得自己发了多少牢骚。

  孙子怎么放肆地说他不愿意来祝贺。

  贤儿媳怎么勉强着自己穿不想穿的红坎肩。

  儿子夫妇怎么逼着自己将没有了学生的道场拆掉改建钢琴教室。

  芳江理所当然地生气起来,她向来快人快语,不免又闹出婆媳间一场冲突。

  这算什么庆祝。为谁庆祝呢。

  “养了他几十年,又为他们夫妻俩个承担了全部二世代住房贷款,换来的就是退休生日的当天来把我愚弄吗。”

  两个损友一言不发,略略朝清一举起酒杯。果然是经年的老友,节拍也把握得很准。

  “今天我做东,我来给你庆祝。”

  重雄话音未落,则夫立刻转向柜台:

  “阿康,来一碟鱿鱼干。”

  他要的是清一最爱吃的一碟菜。

  “阿清和我们不一样,在公司供职太久了。果然是你老爸太严厉,所以你总是克服、忍让。”

  “和我们不一样,要是遇上不客气的客人,也不能让他们滚蛋。”

  “自己当老板的好处就是在这里了。我家也是,若是来了无礼的客人,跟他说‘我这里说不能做,你去别的地方也不可能做得出来’不到一个礼拜还不是哭丧着脸回来请我做了。”

  而这种时代,清一能在终身雇佣的大公司上班其实也算是安定的。养老金,再就业什么的都包办得好好的。对他来说真是相当体恤照顾了,那份心意也够令人感动。

  ☆

  过了打烊时间,醉鲸还没有关门。它要等到到清一开口说回家。

  过了十点,儿媳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孙女先回去了(先前一直在二楼由重雄的妻子照顾),店里的客人也渐渐散尽,而老板康生一点不耐烦的脸色也没有,时不时地给他们上酒上菜。

  “他们结婚得太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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