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经过刚才的战斗后,我开始觉得母亲说的话似乎没有错。」
日奈使劲抱住自己的膝盖并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影子。
「也不尽然,至少我们知道『流族』与甲贺之间的合作并不紧密。这么说来,和臣大概也没办法完全掌控那些同伴的行动吧。」
「……我觉得刚才那个人好像是为了私怨才出手的耶。」
柠檬灵巧地坐上窗缘,轻轻晃动悬空的脚尖并叹息道。
没错,如果真的是以「禅让」为目的,那些人就不会主动攻击日奈了。
盘腿佔据房门口位置的一斗哥哥这时也插嘴:
「所以说,这次的事件只是『流族』积怨已久的报复啰?」
「凛认为,假设和臣哥哥跟伊吹姊姊已经做过某件事,那前因后果就可以说得通了。」
「凛,你说的做过某件事究竟是指什么?」
「所谓的做过某件事,就是那件事……唔?」
不知该如何启齿的凛转头向背后的一斗哥求援。一斗哥面对这突然的任性要求,狼狈地回了句『咦?为啥是我』。后,拚命寻找合适的说明用语。
「该怎么说,和臣可能是为了伊吹小姐个人的因素而战,或是被伊吹小姐唆使之类的。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啦……」
凛双手抱住搁在膝头上的小包袱喃喃道:
「凛已经可以渐渐理解那些『流族』的心情了。被出生在同一块土地、同一个世界的人轻蔑、抛弃,只被当作有特殊能力可利用的方便道具,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人如果不被同胞所认可就很难建立自我。」
「但也没有必要透过叛乱的方式吧?」
「……我觉得,以诹访部家以及宵见里为基准的统治方式,或者说是管理系统吧,已经无法跟上现代的社会了。」
抱膝坐在房间角落的日奈这时如此低语着。
「在瑞穗那次事件发生前,我对『流族』的看法一直停留在过去被灌输的观念,所以根本没有怀疑过。但现在回忆起来,你们不觉得那种想法很奇怪吗?为什么生来就拥有突变特殊能力的孩子就低人一等,而且还被理所当然地视为道具。」
前年秋天,瑞穗为了逃出束缚自己的境遇而引发了一连串的骚动。
即使没听过瑞穗的自白或黑衣男的激烈控诉也该推想得到,经年累月被不合理奴役的「流族」总有一天会出现反动。至于他们矛头所指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些以牺牲流族——这是流族的看法——换取一己安逸生活的诹访部一族及其眷属了。
「哥哥与包括伊吹小姐及瑞穗在内的『流族』来往,就是想尽量改变这个情况。或许他认为以体制内的方式已经没有出略了吧。为了改变整个管理系统才不得不透过如此激烈的治疗方式——」
日奈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她冷不防抬起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后,双颊顿时涨红。
「啊,刚才那些话从身为下任当主的我口中说出来似乎不是很得体啦:所以,大家不要再盯着我了!通通给我转过头去!」
在无意间真实吐露心声是这么丢脸的事吗?我将视线从满脸通红、胡乱挥舞双手的日奈身上移开,偏着头思索着。
「——唔,既然主使者是和臣,我总觉得他应该会採取一石二鸟的手段……」
「——一石好几鸟都有可能,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了。」
薰子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她从床上起身、微微板着脸,但气色并不算难看。
「薰子!」
日奈立刻一个箭步冲向床铺,薰子姊则以很愧疚的表情当场伏了下去。
「很抱歉造成下任当主大人的困扰,这次的失策都是由于我武艺不精,才会连累下任当主大人濒临危险……」
「不必说那些无意义的话了,妳还是赶快躺回去吧:好好休息才能发挥符咒的最大功效呀。」
日奈二话不说将忙着谢罪的薰子姊压回床上,接着又回头面对大家。
「……对了,我们应该向高层那些老人转达哥哥的目的并不是助『流族』夺权,而是对里内陋俗的质疑。」
「这种事大概会被三婆跟众长老斥为无稽吧?但搞不好里面也会出现能理解的人也说不定?至于结果如何就只能碰运气了……」
我总觉得无法释怀。
不过,倘若问我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妙计,一时之间实在也想不出其他替代方桉。
「……没有其他途径了,姑且先试试再说吧。虽然也可能造成火上加油的反效果,但让那些里内的高层知道和臣并没有个人野心,或许能使大家冷静一点。」
不过,如果老人们得知这并非直接询问和臣的结果,而只是我们单纯的揣测,事态似乎会变得比现在更难收拾。
等符咒完全收拢薰子姊的伤口后,一行人才悄悄离开学生宿舍。通过位于坡道旁的便利商店前方,我们很快就踏在通往诹访部家宅邸的路上。
沿路除了和煦的暮春阳光洒下外,还有小鸟的鸣啭为伴。
——太悠闲了,完全不像发生叛乱事件的场所。
我眺望着在空中盘旋的老鹰,跟我一样正仰望上方的一斗哥也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