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还没亮,箭道中庭满是白雾,几乎看不见箭靶。在宁静的弓场殿里,能清楚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衣服摩擦声和弓发出的微弱吱嘎声。
在架上第几百支乙箭的瞬间,弓弦烧了起来。
「——!」
箭掉在射箭处地上。在感觉到痛并看了一眼后,才发现右手上的护手也着火了,皮革正因热而扭曲翻起。
叹了口气,伊月把手插进水瓶里,接着用嘴脱下烧成焦黑的护手丢在地上。地上已经有三个同样焦黑的护手套了。
因为她几乎无法控制火目式,烧掉的才会是弓弦而不是箭,甚至被原本不会灼伤人的火目式之炎烧痛。
——原来我是如此不成熟吗?
伊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射了多少支箭,像这样突然停下手后,她才注意到自己腿都软了,双臂手肘也因为不计其数的弯曲而满是裂伤。
撑不住的伊月只好坐下,射箭处的木头地板很冷,而伊月身上的白衣和袴也因汗水而湿透。
伊月默默换过弓弦。手指因水泡破了而感到阵阵刺痛。
戴上新的护手。站上射箭位置。
还没举起弓,火目式已经猛烈发热。如寒气般的热由腰沿着胸口、脖子直到背部。
拉弓——放箭。
箭拖着风鸣声吞没在浓雾形成的漩涡里。
隔了一拍后,红色火焰在浓雾与黑暗底端啪地烧起又立刻消失。
伊月叹口气,放下了弓。
——还是不行。
——没有发出乐曲般的声音,也没有爆炸。
只要一闭上眼,伊月就想起常和的响箭。火目的响箭正如其名,会伴随某种美丽悦耳的乐器声音,音色则因人而异。现任火目的响箭是众多小铃铛共鸣的铃声,而第一任火目的响箭,伊月听说是数干人的歌声。
常和响箭发出的高亢清澈笛声始终在她耳里打转。
伊月听见木门打开的声音并转过头去,就看到巫女装扮的娇小常和站在出入口。
「伊月姊,早安。」
常和拖着朱袴袴摆走近,伊月却背起弓和箭筒,绕过常和往门口走去。
「啊、呃,你要去哪里,」
「去进行早晨的奉射。」
「我、我去做。佳乃姊说要轮流。」
「没关系,我去。」
「可是、可是我想试试看镝矢……」
伊月背对着常和,当着她的面关上木门。
献火仪式已经过了五天,伊月至今仍无法好好看着常和的眼睛和她说话。
在浴场充分净身后,伊月换装离开火垂苑,踏着全黑的石阶登上小丘。在黎明浅蓝色的晨光之中,可听见远处传来的山斑鸠的鸣叫。
这天的雾比平常浓,几乎连烽火楼的影子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宛若飘浮在空中的那朵青焰。行礼后,伊月背对青焰。
上箭拉弓——就在放箭那瞬间。
箭镞遗来不及发出声响,箭就在潜入浓雾的那一刻烧起来化成灰烬,直接落在草地上。
伊月陷入愕然。
——没射出去。
——这三年来明明不曾失败过。
奉射不允许失败堕射,因为这表示对火目有欠礼仪,所以伊月只能蹲坐在地。
「伊月、伊月?」
听见声音,仍抱着弓缩成一团的伊月挺腰转头,只见黑色长发、巫女装扮的佳乃从石阶下迈着轻飘飘的脚步悠悠走上小丘。
原本要起身的伊月在思考了一阵后,选择背对佳乃屏住呼吸。
「伊月?不在这里吗?」
听见佳乃困惑的声音,伊月决定不回答。
——快点走开。
她边想边抱着膝盖。
刚感觉到背后出现气息,就有人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这让伊月吓得尖叫出声。
「呵呵,找到啰。你直坏心,居然故意不回答。」
将身体紧密贴在伊月背上的佳乃,在她耳边如此细语。
「就快吃早餐了妳还没出现,原来是躲在这里耍孤僻。」
「我才没有耍孤僻。」
伊月坐立不安地反驳。
「镝矢没成功燃烧所以耍孤僻?还是因为输给常和仍在闹别扭?」
正想开口问她怎么会知道奉射失败,伊月又闭上了嘴——佳乃的顺风耳一定听见镝矢飞到一半燃烧坠落的蠢笨声响了吧。
伊月解开佳乃束缚在胸口的双手。
「都不是。」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你别追根究底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