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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缓缓举到眼前用力握住。
「想恨就恨吧──向正确的对象。然而,这样是不会结束的。倘若憎恨、杀害,你们的子孙也会再度被杀。你的这股憎恨将会传子传孙,然后永永远远地让迪鲁海德化为一片漆黑的焦土吧。」
迪比多拉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向眼前。其他人也一样。憎恶、愤怒与悲伤盘踞在他们心中。
「……我们无法像魔王大人那样。我很清楚这样很丑陋。就算名誉扫地也无所谓。尽管如此……我也……」
他痛彻心腑地说道,彷佛己身受到憎恶之火煎熬一般。
「我也憎恨着人类!」
迪比多拉画起魔法阵,就像要宣泄憎恶似的注入魔力,施放出一颗比方才大上数倍的漆黑太阳。
其他士兵也像是在呼应他似的,发动「狱炎歼灭炮」。
说得也是。这种事情是阻止不了的──只靠说服的话。要是这样就能阻止,我也不会建造墙壁了。
所以才必须要有人付出一切来阻止。
「从那里退开,小鬼!我们已经无法手下留情了。你会和人类一起烧成灰烬喔!」
一齐发射的漆黑太阳,有如流星一般朝着身后的伊卡雷斯纷纷落下。我让眼瞳浮现魔法阵,朝这些攻击一瞥。
「毁灭吧。」
「破灭魔眼」干涉着「狱炎歼灭炮」,作为究极的反魔法,不费吹灰之力就消除了熊熊燃烧的漆黑太阳。
「……什……什么……这、这是……!」
「……等等……那是那小子的……那是……!」
士兵们纷纷开始动摇。不是因为「狱炎歼灭炮」被消除,而是因为他们现在目睹到了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那个……魔眼<眼瞳>是…………」
迪比多拉畏惧地向后退开。
「……拥有那个魔眼<眼瞳>的魔族……」
「就只有让破坏神殒落的那位大人……」
魔族们全都一脸惊愕地注视着我。
「……还……活着吗……」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是阿诺苏.波鲁迪柯乌罗,一名路过的旅行艺人。」
迪比多拉就像崩溃似的跪倒在地。他将额头压在地面上,彷佛在向我恳求一般发出有如野兽的咆哮。其他人也全像是丧失战意似的,当场瘫跪下来。
他们脸上落下泪水。
「……魔王大人很喜欢旅行艺人……现在的话,吾君说不定也在窥看着这里……」
他们跪拜下来,像是在跟魔王忏悔似的吐露心中的痛苦。
「……我们办不到啊……实在是无法活在和平的时代……」
「人类就在墙壁对面,无忧无虑地欢笑着、生活着……」
「杀害我们同胞的人类,过着和平的生活……这是要我们怎样视若无睹啊……是要怎样……过着这种恬不知耻的人生……」
「我不想忘记这些,忘记这股仇恨地活下去!我们早已死去,早就伴随着那场大战死去了啊……」
「魔王大人……伟大的吾君啊……您的命令……我是……怎么样、怎么样都……无法……遵守……」
强烈的哽咽声打动着我。他们全是忠心耿耿的部下。只要我说我是旅行艺人,那么我就是旅行艺人。只要我说死了,魔王就是死了。就连事实,也都会在暴虐魔王的命令之下轻易颠覆吧。
尽管如此,他们却无法在我死后遵守这道命令。也许他们想要遵守。也许他们持续在付出努力。不过,唯独这道命令──唯独抛下复仇,建立和平的命令,他们无法达成。
就算隔着墙壁,在这个魔王不在的国度里,他们的仇恨没有轻到能让他们持续依靠着这句话活下去。
两千年前我没能守护他们,将这么多部下遗留在这里。
而我又再一次──
就在这时,我在头上看到了某个东西。那是黑色的光粒,看起来很眼熟。一颗颗光粒轻盈飘落,然后落到我手中倏地消失不见,就像要告诉我什么似的。
如今这段时间,就只是在「时间溯航」维持期间内的梦幻泡影。一旦魔法结束,这个过去就会依循秩序恢复原样,而他们将会杀掉伊卡雷斯。
但或许──能够改变也说不定。
「把头抬起来。」
迪比多拉等人把头抬起。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无法直视我。
「此乃暴虐魔王的口信。」
我强而有力地向他们说道:
「我们两千年后再会。」
只要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就好。只要是会从时间的秩序之中遗漏的小矛盾就好。不会改变他们的行动,只会改变想法,足以让梦幻泡影化为现实的一句话。
「美好的世界正在等着你们。」
我向早已过去的悲伤往事如此祈愿。